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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的門開了,一隻蒼蠅飛進了這個煙霧繚繞的漆黑的酒吧包間,嗡嗡地繞著皮斯利的桌子飛來飛去。這隻蒼蠅的幾個兄弟姐妹在這個冬天倖存下來了,還有少量一些在馬薩諸塞州的樹林和森林裡的某個地方茁壯成長,並且還會繼續這樣下去。皮斯利快速瞄了一眼,發現這隻蒼蠅有一對奇怪的鮮紅的眼睛,身子大大的,呈淺藍色。他用力拍打蒼蠅,蒼蠅飛到了酒吧的另一頭,幾個人正在追逐它。

蘭登·皮斯利伸手去拿酒精度高的潘趣酒,這種酒是斯塔克波爾酒館供應的特色飲料。

“喔,喔。”皮斯利從頭到腳打量著他的不速之客。 “喝點什麼?”保險箱竊賊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問道。

尼古拉斯·雷愉快地一揮手,在皮斯利對面坐下來。

“你這個忠僕的臉色怎麼這麼差?現在是好時候!”皮斯利又是咧嘴一笑,“聽著,夥計們想到後面賭一把。你知道,每隔一個晚上我們玩一次。我敢說他們肯定不會介意你參加,除非你沒有錢下賭注。”

“謝謝,皮斯利先生,我不玩。”雷說。

“那好吧。”皮斯利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身子向前傾,一副要推心置腹講悄悄話的樣子。“不要以為,警官,”他開始說,“沒有人跟蹤你。我們曉得你在追捕一個人,那個蠢人企圖殺害哈佛大學的長著一張馬臉的曼寧,你似乎認為他和伯恩迪的其他謀殺案也有牽連。”

“沒錯。”雷說。

“噢,算你走運,結果沒有揭曉,”皮斯利說,“你知道這些是自林肯被暗殺以來最豐厚的賞金,我不想為我的那一小份而送命。伯恩迪上絞刑架時,我分到的賞金多得足以餵飽一隻貪婪的豬,我告訴過你的,雷老頭。我們還在觀望。”

“你陷害伯恩迪,但你用不著防備我,皮斯利先生。要是我有開脫伯恩迪的證據,我早就這樣做了,不管後果如何。而且,你拿不到剩下的賞金了。”

皮斯利尖細的眉毛一揚,使得褐色的常禮帽往上聳了聳。

雷坐在椅子上轉過身去,看著一個動作笨拙的高個子男人坐在吧檯前的凳子上。“一個人在波士頓到處打聽。看來他認為謀殺案有其他的解釋,而不是你們所提供的那種。據他說,威拉德·伯恩迪與謀殺案無關。他的問題可能會讓你的賞金全部泡湯,皮斯利先生,分文不剩。”

“骯髒的交易。你覺得我該怎麼辦?”皮斯利問。

雷想了想。“要我設身處地?我會說服他離開波士頓一段時間。”

平克頓偵探西蒙·坎普受命來徹查波士頓全城,他坐在斯塔克波爾酒館的吧檯前,再一次讀著一張匿名便條,告訴他屆時到這裡來參加一個重要的約會。他坐在凳子上東張西望,看著騙子們摟著廉價的妓女跳舞,他感到越來越沮喪、惱怒。過了十分鐘,他放了幾個硬幣在吧檯上,起身去拿他的大衣。

“噢,這麼快你就要溜?”

“什麼?”坎普問, “你究竟是誰?往後站,免得我發火。”

“親愛的陌生人。”蘭登·皮斯利咧嘴一笑,嘴巴咧得足有一里寬,他推開兩旁的同黨,就像紅海中的摩西,走到平克頓偵探跟前站住。“我想你最好是去後面跟我們賭一把。我們可不願意來我們城市的客人越來越孤單。”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一批新上市的刑偵小報對平克頓二流偵探西蒙·坎普的醜事津津樂道:他在跟蘭登·皮斯利長談之後不久就逃離了波士頓,此後他遭到首席檢察官的起訴,控告他拿戰爭機密來敲詐幾位政府高層官員。在他被判刑的頭三年裡,捲入此案的幾位官員被坎普敲詐了數萬美元。平克頓償還了所有被坎普敲詐的當事人的費用,儘管有一個人,哈佛大學一個叫曼寧的教授,不知下落,甚至連這個國家最重要的私人偵探社也查不到他的地址。

曼寧辭去了在哈佛校務委員會的職務,舉家搬離了波士頓。他的妻子說,有一段時間裡,他一連幾個月不說一句話。一些人說他去了英格蘭,另一些人聽說他去了一片未經勘察的海域的島嶼。

1865年底,朗費羅翻譯的《地獄篇》秘密印刷了,舉辦但丁誕辰六百週年最後一次紀念大會的佛羅倫薩委員會欣喜地接受了這一譯本,柏林、倫敦和巴黎的最高文學界將其稱讚為“優秀選本”。朗費羅給但丁俱樂部的每一位成員以及其他朋友,贈送了精裝本。

到但丁俱樂部不得不結束會議的時候,他們的工作已經幹完了,霍姆斯想朗費羅也許已經變得心神不安了。

近來,洛威爾同意他的女兒梅布林到義大利旅行半年。菲爾茲一家,將在新年乘船前往義大利,公司的日常工作則交給奧斯古德去打理,還可以一路護送梅布林。

雖然霍頓還沒有開始印刷將要公開發售的朗費羅的《神曲》三卷本譯本,菲爾茲就已著手籌備在波士頓著名的聯合俱樂部舉辦一次將成為本季度文學界盛事的宴會。

在宴會那天,霍姆斯在克雷吉府度過了一個下午。格林也從羅德島趕來。

“是呀,是呀,”霍姆斯對格林談起了他的銷量不菲的第二部小說,“讀者才是最重要的,因為寫作的價值是由他們決定的。寫作不是適者生存,而是倖存者的生存。批評家們算什麼?他們竭盡全力貶低我,把我說得一文不值——如果我忍受不了這些,那我就活該被他們罵。”

“你這些天說話的口氣有點兒像洛威爾。”格林邊說邊笑。

“我想是這樣。”

格林伸出一隻顫抖的手指,拉開圍在松垂的脖子上的白圍巾。“只是需要一點兒空氣,毫無疑問。”他說,一邊劇烈咳嗽起來。

“要是我治得好您,格林先生,我就再去當醫生。”霍姆斯起身去看朗費羅是否準備好了。

“別,別,最好別。”格林低聲說。“我們就在外面等他吧。”

走在門前的小路上,霍姆斯說:“我想我應該知足了。不過您相信嗎,格林先生,我已經開始重讀但丁的《神曲》?我覺得很納悶,經歷了這些事情,您竟然從來不懷疑我們工作的價值。在這條路上,您從來不曾想過失去了什麼嗎?”

格林的半月形的眼睛閉上了,“你們這些先生,一向認為但丁的故事是最偉大的小說。可是我,我始終認為但丁是在旅行。我認為這是上帝賜予他的,賜予詩歌的。”

“而現在,”霍姆斯說,“您仍然相信一切都是真的,是不是?”

“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相信,霍姆斯醫生。”他笑了起來,回頭望著朗費羅書房的窗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相信。”

克雷吉府的燈光暗了下去,朗費羅爬上樓梯,經過喬託的但丁畫像時——但丁的一隻眼睛被弄壞了,看上去無憂無慮——朗費羅想,或許這隻眼睛遙望的是未來,另一隻眼睛裡則保留著俾德麗採的神秘的美麗,這使他的一生都動盪不安。

“您什麼時候回家,爸爸?”

“很晚,到那時你們全都睡了。”

“我愛你們,我的寶貝女兒。”朗費羅說,吻著她們柔軟的額頭,“我愛你們,因為你們是我的女兒。你們也是媽媽的女兒,她也愛你們。永遠愛你們。”

孩子們鑽進被窩,被子上鮮豔的圖案擴充套件開來,又落下去,發出悅耳的聲音。然後他離開她們,走進無邊無際的夜的寧靜之中。他透過窗戶看著馬車房,菲爾茲的新馬車停在那裡等著,菲爾茲新近收養的聯邦騎兵隊的退伍戰馬正在飲著一條淺溝裡的水。

天正在下雨,一場夜雨,一場基督徒的小雨。菲爾茲駕車從波士頓趕到坎布里奇,然後再返回波士頓,肯定很不方便,但是他堅持這麼做。

霍姆斯和格林挪開身子,在他們兩人中間給朗費羅留了一個寬敞的位置,對面的座位上坐著菲爾茲和洛威爾。朗費羅希望在宴會上沒有人請他在全體賓客面前講話,但如果推脫不掉的話,他將要感謝他的朋友們,感謝他們陪他走了這麼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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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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