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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七點整,小島飛一般闖進了陶展文位於北野住宅區的家中。

一如往常,陶展文正在練習拳法。他面朝豎在庭院角落裡的稻草包,正在嘗試奇怪的跳躍動作。他先做出向左奔跑的姿勢,卻突然半轉身體,瞬間以腳踵向上踢向稻草包。稻草包被踢中的部位正相當於人體的胸口位置。

“來練習啦?”陶展文停止跳躍,打了聲招呼。

“練什麼習!”小島情緒偏激地板著臉,口中說道,“又有一個人被殺了!”

“哦?這次是誰?”陶展文一邊擺正稻草包一邊問道。

“是五興的社長。”小島說道。

“這次是如何被殺的?”陶展文鎮靜地問道,“短刀?手槍?還是和田村一樣被毒死的?”

“陶先生!”小島的聲音雖然低沉,卻滿藏著一股強烈的憤怒。

“怎麼了?”陶展文推了一把稻草包,終於轉身面向小島。

“這就等同於是您殺了他!”小島的語調十分尖銳。

“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陶展文冷冷地反問道。

“您已知曉內情。我雖然不清楚您知道什麼,但我從您的態度就能看出,您的確瞭解內情。可是,您卻袖手旁觀,毫無作為,所以李先生才會遇害。”

“我再問一次,是手槍嗎?”

“不是,是煤氣——煤氣中毒。”

“是煤氣啊……”陶展文瞬間閉目,隨後又立刻睜開他那雙銅鈴般的大眼,說道:“如此說來,他是死於意外。”

“不是!”小島立刻張口叫道,“有人開啟了煤氣開關,導致煤氣洩漏。李先生昨晚似乎喝過酒,但我確信,開啟開關之人絕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就是殺害徐先生和田村的人!”

“早晨的氣候這麼冷,為何你的頭腦卻如此不清醒呢?”

“我很清醒。我也開始逐漸瞭解案情的大概了。三人遇害——他們彼此之間均有聯絡,而核心人物便是南洋的大富豪席有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三人不都與席有仁之間存在一定的關係嗎?”

小島一口氣說完,有些喘不上氣,不得不調整了一下呼吸。撥出的白色氣息擴散到冬日清晨的寒冷空氣中,很快便融入其中,消失無跡。他繼續說道:“五興的李先生是席有仁的採購代理,聽說他們之間還牽涉個人恩義。所以,李先生若是死了,會怎麼樣?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席有仁做交易了嗎?”

“你又覺得吉田嫌疑很大?”

“無論我如何排除,腦子裡都會浮現出吉田,只可惜毫無證據。陶先生,說不定您……不,您一定知道些什麼。”

“小島君。”陶展文語聲溫柔地說道,“我的確知道一些情況。坦白說來,我也知道誰是兇手。”

“陶先生!”小島發出慘叫般的聲音,“你為何袖手旁觀!?至少可以救下最後一個人的。”

陶展文靜靜地搖頭道:“我是有九成把握,不,可以說有九成九的把握。不過,我需要確認,只有見到辻村才能完全確定。”

“如此說來……”聽聞此言小島變得愈發憤怒,“就因為昨天沒能見到辻村,李先生才……豈有此理!你根本就不想見辻村!卻說什麼已有九成九把握,分明就是藉口……你是在怪我昨天沒帶辻村過去嗎?所以便要將責任推到我的身上?”

“並非如此。”陶展文說道,“事到如今,辻村已經不重要了。只不過,見到他可以為整個事件畫上一個句號,也不錯。小島君,我們就按照約定時間,到朱漢生那裡見見辻村吧。我現在要去李先生那兒,為他上一炷香。”

九點十分前,陶展文來到“桃源亭”報到。一個年輕的女服務員正一邊哼著流行歌曲,一邊擦桌子,見他進來,便用手指著櫃檯說道:“啊,老闆,這兒有您的信。”

櫃檯上放著一個白色的信封,陶展文伸手拿了起來。

陶展文先生臺啟

墨痕淋漓,字跡雋秀。信封正面只寫了這樣幾個字,並未寫明地址,自然也沒有貼上郵票,拿在手裡沉甸甸的。為慎重起見,陶展文將信封翻過來看了看背面,背面只寫了一個字——“李”。陶展文有很多姓李的朋友,但他很清楚寫這封信的“李”是誰。那人應該是會給自己寫信的,對此,他多多少少還是有所預測。

“應該是昨晚被人扔進來的,不是郵遞員送來的。”

信封上沒有貼郵票,所以這種簡單推理連女服務員也能做到。

“也許吧!”陶展文說道。

女服務員又開始哼唱起流行歌曲,旋律聽起來令人不太舒服。

健次似乎正在後廚刷鍋,水聲“嘩啦啦”地,還有刷子摩擦鍋底的聲音也很刺耳。

陶展文覺得,不能在這種地方讀這封信。應該找個安靜的咖啡館,坐在角落裡慢慢看。可是,在這個時間就不太好說了。清晨的飲食店可能大多都與“桃源亭”差不多。雖然不清楚是否會刷鍋,但肯定會清洗碟子、杯子之類的器具,或許也會有女招待擦桌子。倘若運氣不好,甚至可能會有人用掃帚在腳邊“刷刷”地掃地。

陶展文看了看時鐘,距百貨商店開門營業還有一段時間。應該提前去等商店開門,進去後立即搭乘電梯直達天台。一大早剛剛開門營業,天台上的嬰兒車應該不會啟動。在這附近,若想找個能慢慢看信的地方,就非百貨商店的天台莫屬。

陶展文將信塞進了口袋。

電話鈴響,女服務員停止哼歌,向電話跑去。

“喂,您好,嗯,在。請稍等。”說完,女服務員將手中的聽筒遞給陶展文。

——啊啊,陶先生?是我,老汪。我正在華商俱樂部呢!

華商俱樂部的領導——汪氏那嘶啞的聲音湧入了陶展文耳中。

——您所在的大樓裡有家五興公司,那家公司的社長昨晚因煤氣中毒身亡了。您聽說了嗎?哦……啊,是嗎?您知道就好了。其實是關於那位李先生葬禮的事,能否請您擔任治喪委員長呢?

“治喪委員長不是您的專利嗎?”陶展文說道。

——可是,我和李先生並不熟,畢竟他來這邊還不到一年,我也沒機會與他來往。不,不僅是我,李先生似乎與所有國人都鮮有來往,而且也沒有什麼像樣的朋友,真叫人為難啊!既然您和他在同一幢大樓裡,可否由您擔此重任呢?

“其實,我和李先生也不太熟。”

說著,陶展文摸了摸口袋。那封鼓囊囊的信正躺在兜裡,尚未拆封。

——陶先生,拜託了。我自然也會幫忙的。實在不行,我也可以擔任名義上的“友人代表”,只是這次真的無法擔任委員長了。對於素不相識之人的葬禮,就算是我,也無法擔任委員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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