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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當然不可以,但聖人可以的,”她傷心道:“是我大了,聖人就不願意抱我了。”

她扯了扯自己的臉,或許女郎都喜歡那玫瑰顏色的唇,漸褪去嬰兒肥的臉和窈窕有致的身姿,但她很是鬱卒:“因為我長大了,便不可愛了。”

男女授受不親,她早就知道並應該遵守的,但是她還是喜歡被人抱在懷裡愛撫的溫暖,“我能親近的只有您,耶耶和小娘他們都生疏了。”

皇帝教她擁有了原本夢中都不敢想的生活,也愛她憐她,但是這樣的生活也不是沒有代價。

她在隨國公府的位置,更像是一個蒙受皇恩的標誌,也是楊氏的光耀,但一月只能回去見兩次,親人之間的情感難免會淡薄,她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從原本的家被剝離出來,要她再融入回去,也有一點困難。

而聖上也不能再像是愛護小妹妹或是半個女兒那樣對待她,要求她像是一個大姑娘,舉止有度,男女有別。

“瑟瑟一日比一日漂亮,教人疼還來不及,怎麼會不可愛?”

“那聖人為什麼從前能抱,現在就不抱了呢?”她眨著天真的眼睛,“瑟瑟長大是一件錯事嗎?”

“瑟瑟長大有什麼錯……”聖上似乎被她說中了心事,他去撫她的面頰,卻拭到了一點淚,“朕再講一個故事,咱們也該安置了。”

他從未懷著卑劣的心思貪婪欣賞她的稚幼軀體,反而很欣慰她的長成會因為天子的羽翼庇護而無憂無慮,只是這樣手把手教導她的脈脈溫情不能再有,也會有少許遺憾。

“朕確實先前有言,和女傅說教導你不必過於嚴苛,叫你保持這一份天真也很好,”他在這上面尚且能直言不諱:“朕雖然有些遺憾,但朕更為瑟瑟高興。”

他徑直看向她:“瑟瑟什麼樣子,朕都會喜歡的。”

她點了點頭,顯然是滿意了,拍拍身邊的空餘:“聖人累嗎,過來躺著講好不好?”

皇帝模糊能回憶得起幼年的夏日,母親偶爾也會叫人搬了寬闊的竹榻在錦樂宮的枇杷樹下,也是這樣側躺,耐心地拍著精力充沛的他,好睡一個午覺。

他躬身自去脫了履,就在這樣在她環住腰身的束縛拖累下,半枕在外側,糾正她的睡姿,“瑟瑟這樣半夜要是吐起來,會緩不過氣。”

楊徽音很乖巧,抓著他的衣袖,閉上眼睛去聽故事,或許那故事聖上從前講過,但沒什麼要緊,她只是想聽著他的聲音入眠。

聖人的聲音很平和悅耳,似是具有撫慰人心的魔力,她聽了許多年依舊很喜歡。

“大家……”何有為站在門外側耳聽著,等聖上的聲音漸漸歇了,才躡手躡腳入內,輕輕喚了一聲:“夜已經深了,您要不要先屈尊將就一些,隔壁奴婢已經叫人仔細整頓好了。”

皇帝在女色上清心寡慾得過分,連原本擔憂他會追隨前兩位天子步伐的竇太師都疑心是不是前車之鑑叫陛下厭惡後宮之亂,放棄了管束聖上的想法,甚至偶爾勸說,請聖躬還是選一回秀才好,即便不是縱覽人間春色,也該為子嗣計,起碼立一後二妃。

何有為時時侍候君主,對此倒是很有一分氣定神閒,他有自己的猜測,但是同樣知道,聖上也從不和楊娘子同宿一整夜的。

聖上擺擺手,示意他噤聲,隨手去解了外罩袍的腰帶,扯鬆了領口,露出了底下交疊衣衽的光華色澤。

皇帝方才滴酒未沾,倒不存在酒後胡來一說,何有為驀然一驚,心裡何止七八個鼓在一齊亂擂,但是隨後便見聖人站起身,將衣袍輕輕覆在了楊娘子的軀體上。

嚴實得有些過分細心,連她的足也完全被罩住了。

聖上沒有叫他伺候穿履,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出門,他悄悄拿了鞋履隨在後面,那陣心際鼓擂的餘悸叫他羞慚——他剛剛瞧了一眼,思緒已經飄到如何為聖人妥善料理之後的事情上。

“叫侍女今夜守著她,省得要嘔,”聖上沒有注意到何有為的面色,只是她如海藻一般的攀附叫皇帝很是不放心她的睡姿,“不用叫人給她多蓋一層,蓋多了她要掙開,還要著涼。”

……

翌日,楊徽音是在熟悉的香氣裡醒來的。

薰染了淺淡香氣的厚綢男裝溫柔地盛裝了她嬌小的身體,她迷迷糊糊地往身邊一摸,摸到了一條質地略硬的男子革帶。

這陌生又熟悉的東西瞬間趕走了她的瞌睡,然而起身去看,榻上只有她自己,桌邊有皖月在趴著睡覺,但是聽見她的動靜又驚醒了。

“娘子在找什麼?”

皖月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她小小打了個哈欠,“您怎麼不再多睡一會兒,是床榻不舒服麼?”

客棧的條件比起宮裡自然不如,但是楊徽音不是因為這個,宿醉的疼痛叫她有些蹙眉,“皖月,咱們這是在哪呀?”

皖月疑惑地定睛,直直看著自家娘子,忽而噗嗤一樂,“這難道不是得問娘子自己麼?”

楊徽音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

“是啊,娘子昨夜不肯挪動,陛下都被娘子拖累在客棧裡過了一夜呢,”皖月含笑打趣道:“聖人昨日陪您足足一日,晨間急著回去,宵禁才解便動身了,吩咐奴婢和一隊禁衛守著您,等您酒醒之後給您喝一碗醒酒湯,然後吃些茶飯再走。”

楊徽音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喝酒,她摸了摸外披那上好的料子,臉上卻有些發燙,含蓄問道,“花朝節人來人往,想來客棧的生意一定很好,空房不多罷?”

聖上與她共處一室一整夜了?

“奴婢瞧來好像沒有,”皖月撓了撓頭,她跟在身後,能看出一點端倪來,“娘子,咱們到哪裡,哪裡的生意好像便不大好了。”

楊徽音想想也是,聖上身邊明裡暗裡有許多人簇擁著,但是聖上面前,又不能隨意坐立吃喝,心思總在皇帝這裡,其餘都不重要,無法多照顧店家的生意。

是以陛下每次出手才很大方,總是多給許多錢,想必心裡也明白怎麼一回事。

於是她直接道:“聖人昨夜是在隔壁的房間麼?”

皖月點點頭,:“您昨夜有些鬧將起來,聖人怕是也擔心,所以陪您待了一會兒,等您睡了才過去。”

楊徽音不知道是失落還是稱心,她看了看手裡的男子衣袍,也嫣然一笑:“那聖人早起是穿什麼回去的呀?”

早起成衣鋪還沒有開,無處去買,皇帝只穿著裡衣在薄霧茫茫中的長安策馬入宮,這樣的畫面與他那樣的人聯絡在一起,總有些不相宜的滑稽。

“有內侍監在,想來也不會讓聖人狼狽,娘子就不必操心聖人的體面了,”皖月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想要多得一天假:“倒是您,聖人說,您要是實在身體支撐不住,還可以再歇一日,不會有人多說些什麼。”

皖月陪著她在宮裡住了許多年,也是頭一回陪著她玩得這樣晚,才見識了幾分長安的繁華與廣闊,一天根本逛不夠,“娘子今天還想逛什麼嗎?”

聖上此時或許正在紫宸殿的書房裡處理那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國事,他人雖不在,但薰香與她身上的味道交織混合在一起,纏||綿而悠長。

昨日那些誘人食指大動的美食,就連油潑在胡蒜上激出來的嗆人熱辣香味、炙羊肉經過胡椒去腥的油與鮮,都頓時失去了誘惑。

楊徽音疑心或許是自己喝了酒胃口不好的緣故,她將那件男子外衣整理包好,隨國公的女兒攜了男人的衣袍在外行走,總會諸多不便。

皖月叫店家把醒酒湯端上來,還預備了熱水,娘子身上還有淡淡的酒氣,她提議道:“請徐力士按照娘子的尺寸再買一身新衣裳,我給娘子擦一擦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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