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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崔家的人很識趣,長公主駙馬見皇帝似乎不打算波及自己,很願意和兒子留在長安,與長公主劃清界限。

他看著她忽而不言,低頭攪弄衣帶,輕聲道:“瑟瑟是否覺得朕太心狠,想為南平求情?”

“有點,這幾日我偶爾聽聞,南平長公主當年與聖人也是很好的,”楊徽音實誠道:“不過我沒想為她求情。”

一個人獲得比原本應得悲慘千百倍的下場,總是有些令人唏噓的,但這卻是她未來的夫君為了她,如果能把它當成一件對方精心準備的小禮物,那麼就很好理解即便不是很贊同喜歡,但依舊不會去反駁了。

好與不好,聖上已經將事情做絕了,震懾住流言足夠,南平又不是她的父母兄弟,有那斬不斷的血緣關係在,不值得為了這忽而生出的一點悲憫為這個人懇求郎君朝令夕改。

當然主要是因為她莫名不喜歡這個人,即便沒有這件事。

“郎君這樣做,是為了我的名聲呀,”她有些糾結道:“我雖然沒見過她,卻莫名不喜歡,聖人把她打發出去,以後宮裡設宴慶賀彼此見不到,我也很高興。”

她道:“可能她不是聖人同胞姊妹,我很難喜歡得起來。”

正如聖上待她有愛屋及烏之心,包容隨國公府,也儘量在挖掘她那個令人頭痛的幼弟能有什麼優點,她對聖上也會有些移愛的心理,且不說朝陽長公主確實是一個明媚可愛的女子,就算她不是,看在皇帝的面上,她也會盡量去喜歡的。

聖上聞言微怔,溫聲道:“初次相見便懷有敵意的人也並不少見,這與她是不是朕的姊妹沒什麼關係。”

“不過朕以為……”聖上驀然一笑:“或許前世裡仇讎,喝了孟婆湯亦不得消解,你們見面便有三分仇。”

她的情郎平日裡很正經,也很尊重她,但拿她開心取笑也不見少,楊徽音和他待在一處總不覺膩,起身催促他道:“聖人這一身也熱,快回去讓內侍們伺候更衣罷,我也要洗妝了。”

長信宮裡傳信說讓她先適應休息幾日再去拜見,這妝容也給皇帝瞧過了,並沒有留著的必要。

聖上卻不走,定定地看著她,雙目含情,卻似乎很有不討好處不罷休的無賴氣質。

她氣且羞,在那原本淡淡唇脂痕跡的對照處又烙了一個相仿的上去,帶著氣笑道:“聖人就這樣回寢殿去,不許洗呀!”

……

楊徽音在隨國府中尚不能自在如意,但到了天子寢殿,除卻前朝部分是禁地,其餘她都可以隨意玩耍。

鴛鴦還不知道自己差點就失去了什麼寶貴的東西,午後皇帝拿了些膳房給貓特製的煎肉乾餵它,雖然人聞起來沒什麼特別的,甚至還有些寡淡,但它嚐到滋味,在地上打了一陣滾,雖然仍處於躁狂時期,可自此對分別許多時日的皇帝重新友好起來。

聖上仍然如昔年一般,晚上檢查她今日學了些什麼,攬著她看了一會兒卷宗與奏摺,但兩人近日也忙得很,楊徽音沐浴後容易疲倦,在榻上聽聖上講了一會兒朝中的事情,依偎在他的懷中,嗅到慣有的草木淑氣,攥著他的衣角慢慢睡了過去。

皇帝輕聲講到一半,忽然察覺到她的氣息格外綿長均勻,不覺失笑,促狹捏了捏她的秀巧鼻尖,居然不見醒來,果然好夢香甜,於是悄悄下榻,將人抱到女婢們鋪好的床榻上去,安置妥當才離開。

……

宮中忽然掛起了白,又極快撤下恢復了平日舊色,永寧改元為乾正,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獨前朝,宮中的女官也藉口賜恩,撤換了一批。

她沉默地替原先共事許多年的同僚打點行囊,陪吃了一碗送行面。

“含桃,你不走麼?”

旁側的遠志館鄭女傅出主意道:“和我回滎陽老家罷,總有一口飯吃,宮裡這樣亂,你怎麼待得下去?”

先帝去世前已經給含桃脫了籍,也給了她出宮的金銀和身份,不過多年的老熟人,還是這樣叫她。

她搖了搖頭:“總要為陛下做滿三次虞祭再走。”

“南平大長公主已經將遠志館廢除了,我們馬上要走,你雖然總領內廷要務,可畢竟改了元,又能風光到幾時?”鄭氏嘆了一口氣:“你就這樣放不下他嗎?”

她並不否認:“如今內廷除了我,大約也很少有人還能惦記他了。”

鄭氏與她分別,很有些不捨:“痴兒,如今不是你情郎的天下,你要謹慎和順些!”

先帝在世時,從來沒有人敢在她面前這樣說二人之間的關係,但現在倒是無礙,她笑笑:“我這個年紀還在乎什麼,本來也快要用黃土埋了。”

“什麼年歲,也想多活幾日,哪裡人人都像先帝一般自傷,要是你與先帝有子……”鄭氏掩口,不欲提她傷心事,只是臨別淚漣,悄聲道:“朝陽長公主聽說要回來了,宮裡只怕又是好一場亂,你一定要小心些。”

朝陽長公主三十餘歲才出嫁,與先帝感情一向很好,直到新帝即位,才授她丈夫外任,令她隨夫出京。

她點點頭:“我省得。”

新帝是中宗重孫,繼位之後雖然礙於朝陽長公主手中權力,不敢對先帝們的牌位有什麼非分想法,然而還是將自己的生身父母接入宮闈,奉為太上皇與太后,冊立姑祖母南平長公主為大長公主。

礙於新君與長信宮的態度,內廷過了沒多久便從喪葬的氣氛中解脫出來,開啟了日夜尋歡的歲月,太后大抵是寂寞太久,是個很愛熱鬧的人,常邀舊時親眷入宮玩樂。

只是他們壓抑卑躬屈膝太久,堂堂宗室,竟比窮人乍富還要令人咋舌,寄情五石散,玩樂的方式很是特別,令臣子為之羞慚。

昔日的女官含桃雖然失去權柄,但依舊有參與宴會的資格。

用於宴飲的宮殿時常燃著幾車沉香,無止境地揮霍先祖們的積蓄,她習慣了先帝清淡舒和的喜好,入殿後不免因為香氣濃郁而嗆咳。

然而掩袖低頭咳嗽,卻不免看見奢華波斯地毯上醜態畢露的男女。

那些男女大概是服了五石散,亢奮不似正常人,其間醜態,令人髮指。

“女官自幼入宮,可識此物耶?”南平大長公主與太后亦服了藥,醺醺然若俄而登仙,調笑道:“先帝可有此雄壯,能令卿卿登極樂否?”

南平大長公主年歲雖長,但風流與癲狂卻隨著權欲和服食烈性的五石散愈發顯露,搖搖頭,又去好奇這位女官與先帝的內廷事,輕佻問起夜裡短長。

她的頭頂已經摘了白麻,只是推言老邁,不施脂粉,不御珠翠,雖然對此感到噁心,但卻仍能維持淡淡笑意:“我早如枯木,心不生波瀾,是以先帝信賴倚重。”

夜半宴散,自有羽林郎加入夜歡,侍奉太后枕蓆,她悄悄退下,回到自己住處。

麗景殿她一直住著,新帝也算沖齡繼位,好不容易捱過先帝當政時期卸下面具,正是貪玩放縱,沒空叫她搬出去。

她提筆凝思,寫了一封信,交給一直隨在身邊的心腹,請她送出宮去。

“親自交付朝陽殿下,不得藉他人之手。”

如今宮禁廢弛,夜間宵禁倒是鬆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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