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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如今情意還在,他得儘量提醒女兒,不要與皇帝爭一時意氣,怎麼也得等生育皇嗣,扶持他做東宮才好。

楊徽音莞爾:“我與聖上能生出什麼齟齬,阿爺是不是糊塗了,哪家的女兒成婚待嫁,不是在自己的孃家,而是在夫家的?”

這自然是正理,但或許是和做了翁婿有關,楊文遠覺得皇帝便不是什麼正經的人,他是男子,當然更明白男人的心思,“阿爺……”

皇帝從前還未得手時待瑟瑟是何等熱切,萬乘之尊,不顧流言,不避暑熱,親身到皇后家中探望,情濃之至,天日可表,幾乎比天氣的炎熱還要燙幾分。

如今她在宮中留了數月,聖上要得手,早就成事了,難免乏味。

他猶豫道:“聖上待你還好嗎?”

楊徽音和自己的父親談起這些總有些不自在,道:“這能有什麼不好,歸家後一切事宜,宮中哪裡不曾過問,我雖然不知歷代皇后是否都是如此,但陛下也足夠用心了。”

楊文遠倒教她說的沒話,有些事情只能教她的母親來教。

雲氏自從受封國夫人,在府中底氣漸足,她曉得這一切的來源,遭過夫君暗示,也只好來充當一回避火圖的講師。

皇后的生母偶爾來一回,女官們是不額外上報的,雲氏怕她羞,卻也同樣希望人迴避。

“瑟瑟,你阿爺聽說你喜歡讀書,就親自買了些書,要我好好與你說一些,”雲氏之前就有過類似的想法,只是那個時候皇后似乎不大需要,錦上添花,皇帝也是男人,時不時給皇帝來一點新鮮的也好:“你仔細看看,哪裡不會可以問一問我。”

楊徽音在未與皇帝成事前覺得又害羞又好笑,覺得父母總以為兩人有什麼不堪,想得太多,然而等到真正同房,她便只剩下一點害羞。

“阿孃,我……”她想說宮裡的書她不僅僅看過了,還已經親身實驗過,只是臨近新婚,也有幾分新嫁娘的羞澀:“您和阿爺怎麼這樣?”

“宮裡都去了,只怕身子早就……你少在這裡不好意思,”雲氏瞧得出她風韻秀美,帶有淡淡的媚,便不隱晦,輕聲道:“娘娘,聖人床笫間還算溫柔罷?”

她疼惜憐憫的目光在女兒的面容上轉過幾圈,誰還沒有告別過少女的時候呢,她剛侍奉主君的時候隨國公也有幾日新鮮,寵愛她,但是男人的那份粗魯還是有些難捱,不過做主母,或許丈夫相待有幾分不同。

楊徽音莞爾,這一笑便露餡了,輕咳一聲:“聖人溫柔極了,我從沒見過他那樣溫柔的人,叫人愛得不行。”

“當真麼?”

雲氏對皇帝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深不可測上,即便是做了自己的女婿,她先天存了敬畏,也不能將他如尋常人一般看待,她將信將疑:“你沒受傷就好,聖人溫柔,我便也省了許多教你的工夫。”

“就是也太累人了一些,我倒寧願他少一點,早早放人睡不好麼?”楊徽音有些發愁,只是她又沒辦法對嫡母說這個:“後面我不依要睡,他就會用強,還拿話來羞我,說我露汩汩,分明口是心非。”

特別是出宮之前,兩人一月不能相見,原本聖上還儘量控制在一月五六次,但臨別辭宮,明知道生不了,還要叫他的雨露佔滿,不節制太甚。

她悄聲:“原先因為吃避子藥,聖人怕彼此傷身,還剋制一點,成了婚後還有生養皇嗣的藉口,我愈發不得睡了。”

雲氏聽聞少女說起閨中隱私,咳嗽連連,勉強哄道:“瑟瑟還小,男人麼,總是有些不討喜處,聖人願意與你生養皇嗣,瑟瑟就努力些,懷了身子聖人就不捨得你晚睡了。”

她卻怏怏:“可自從長姐有了身孕,姐夫便流連外人處,雖說宮內無人,可我寧可晚睡些。”

若她不是皇后,說這些雲氏倒覺得女兒實在是太將男子當一回事,然而在宮中,帝后相處上,女郎家裡的權勢未必能起什麼作用,懷胎數月,確實是難過的檔口,如何維繫情意也是很重要的。

雲氏想了想,忽然覺出自己的用武之地,她沉吟了片刻:“那皇后孕中可得仔細些,我與你講幾節專說這個的,省得你將來在宮中,我不得照拂,你又沒個人可商量。”

楊謝氏自從長子被立了世子,對皇后的態度更和善些,世子之位幾乎失而復得,甚至是有幾分感激,她提點了楊徽音幾句做新婦要注意的事情,也算盡職盡責,她這些時日雖然忙碌,但不見疲色,更不會抱怨,往往說幾句,將事情交代清楚便走了。

無論如何,皇后是一定會蔭庇家族的,她沒有必要急於一時,向皇后求太多叫她生厭。

登楊氏門者絡繹不絕,但楊徽音並不會全見,偶爾會一兩個出嫁或者未出嫁的舊友,剩下的都是家中父母要應酬的人情。

李蘭瓊父親早早冊封了郡公,她的丈夫也放了外任,自己前不久了一個可愛的小郎君,送了她一尊觀音像,期盼皇后早早得子,出於玩笑,還送了一份不錯的融器和鈴鐺。

楊徽音謝了她的觀音像,卻嫌棄後面:“不如陛下遠矣,無用之物,不如不送。”

“不用客氣,娘娘早晚用得上,”李蘭瓊眨了眨眼睛,“即便是聖人,也容易生起嫉妒心呢,娘娘之尊,無外人可覬覦,有一點添樂趣的小物件,聖人不會拒絕。”

宇文意知與她是同一日生辰的姑娘,她送了一套頭面,十分精巧,“我便只能給瑟瑟這些,或許你將來做了皇后,就瞧不上了。”

“如此貴重,我有什麼不滿意的,”楊徽音惆悵:“哪能呢?”

宇文意知坐直道:“出了那件事,我阿爺也要為了我尋一個可靠些的郎君,將來或許便不在京中了,只能留與你做念想。”

宇文大都督大約也覺她在京中議親恐怕有些不易,於是想到外面擇婿,然而皇帝又有將宇文冕放到邊關去歷練的意思,將來見面的機會愈發渺茫。

“說起來你阿兄也要被放外任……”楊徽音有些不捨,少女總是要奔各自的前程,有了夫婿子女,被更多的事情絆住,阻隔她們的已經不再是一道深深的宮牆,輕聲道:“叫人拿一點酒來,蘭瓊姐姐家裡也有乳母,不需要自己親身餵養,我們行酒罷?”

女郎們喝酒總是更為斯文的,但喝醉了之後也難免有醜態,只是歡樂醉夢也有時盡,等到她飲酒之後夜夢初醒,世界已然白茫茫一片。

永寧九年的初雪格外遲,但是卻綿延許久,直到過了臘八才停。

冊封皇后那日照例是要宮中命使,往來於宮闈與隨國公府宣旨,宮裡早早將象徵皇后身份的翟衣與釵環花鈿送來,曲蓮和竹苓服侍她絞面梳洗。

夜裡外面在搭建帳篷,這一回不是在外面,是在她的閨閣外,楊徽音本就有些心緒起伏,聽著外面的聲音,愈發難以成眠,丑時便起身沐浴理妝。

皇后所用的十二花樹與翟衣朝服靜靜躺在那裡,這些幾乎不是她現在可以穿的,但是作女兒最後一日的妝容也不能疏忽,十二月十一日的夜裡,除卻那偶爾搭建帳篷的響動,幾乎靜極,但也覺出潛在的急迫。

她靜靜坐在浴桶中,叫幾個女官料理她的頭髮與身體,看著被妝臺上一應物件,燭光下朦朧,顯出一點夢幻的不真切,嘆了一口氣:“自明日起,我便是皇后了。”

“娘娘覺得不好?”曲蓮見她惆悵,略有些不解,於是輕聲調笑開解:“聖人在宮裡這一月只怕望眼欲穿,娘娘是不是怕陛下吃了您呀?”

楊徽音亦笑:“誰吃了誰還不一定的,只是臨嫁,總有幾分不捨的呀。”

叫她說出什麼不捨,她也說不出來,處子的清白早早交付與心愛之人,至於辭別父母,她也是很久前便入宮進學了,但這樣的日子越近,她除卻期待,對舊日熟悉事物的不捨也會愈發明顯。

做皇后總是一件陌生的事情,她要真正成為他的妻子,接手內廷,侍奉舅姑,做新婦總是有一點忐忑的。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皇帝的使者已至楊府。

隨國公府在府外也搭建了暫時的新屋,供使者休息,而後請人進皇后獨居院落,請女官向皇后通稟宮中來人。

外面的天氣太冷,楊徽音所用宮中朝服亦莊重保暖,紅毯綿延不絕,她跪坐於閨閣外,設香案向北而叩,遙謝君王恩典,而後女官才出去,請宮中欽命的使臣入內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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