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地頭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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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魁走後，6克淵躺回床上，半晌沒說話。

希靈知道他心裡不好受——他對她講過那把槍的來歷槍是一個白俄王子的配槍，王子落魄了，那把槍就輾轉的流到了他手裡去。槍這東西，本身並不稀奇，只要有錢，可以成千上萬的買，可6克淵自從得到了那把槍之後，運氣就擋不住似的一路往上揚，他很小心的保護著這把手槍，當它是自己的護身符。

希靈賣槍的時候，沒有想過這麼深，如今眼看著那槍被李金魁拿走了，她才恍然大悟一般後悔起來。可是槍固然重要，錢更重要——人能靠著吃槍活命嗎？槍這東西只能要人的命，不能治人的病啊！

於是希靈就裝不知道，也不提槍，也不安慰6克淵，只慢吞吞的把沙上那些衣服疊了疊，又走到床前坐下來，伸手摸了摸6克淵的額頭。

結果，6克淵皺起眉毛，躲了一下。

希靈心中一冷，強笑著問道“你躲什麼？還怕碰呀？”

6克淵低聲答道“一天摸八百遍。”

希靈厚著臉皮湊到他耳邊低語“嫌我煩啦？”

6克淵閉著眼睛揮了揮手“你讓我靜一會兒。”

希靈趴到他身邊，把手搭上了他的胸膛“你是不是捨不得那把手槍？我記住李金魁這個人了，等以後咱們有了錢，再找他把槍贖回來。”

她的本意是要“哄”6克淵，並非故意的要喋喋不休，然而6克淵卻像是忍無可忍了一般，忽然扭頭瞪了她“聽不懂我的話嗎？”

6克淵一團和氣的時候，看著是真可親；如今他驟然變了臉，也是真可怕。希靈怔了怔，同時把手收了回來。

她沒和6克淵硬碰硬的對吵，不是怕他怕到不敢吵，是捨不得激他氣他。可是兩個人在一起這麼久了，從來沒紅過臉，想一想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現在他病了這麼久，又事事都不遂心，鬧點脾氣，也屬正常。況且有了脾氣不對自己，對誰呢？

希靈這麼一想，臉上雖然是訕訕的沒了笑意，但是心中一點芥蒂也沒生。下床走到沙前坐下來，她給自己到了一杯熱水，雙手捧著慢慢喝。

一杯熱水喝完，她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邊，伸頭又看了6克淵一眼。太喜歡他了，覺得他太好看了，這麼朝夕相處的看，還是看不夠。

6克淵翻了個身，仰面朝天的面對了她。

希靈這時有點厚臉皮了，伸著腦袋小聲笑問“不讓碰，瞧一眼總行吧？”

6克淵伸手一摸她的腦袋“頭長了。”

希靈一動不動，任她撫摸“人長得漂亮，頭長短無所謂。”

6克淵嘆了一口氣，也笑了“剛才心裡煩，說話不好聽，你別生我的氣。”

希靈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我不敢生你的氣。好容易才巴結上你了，我哪敢對你使性子？”

6克淵沒接她這句話，自顧自的往下說“我覺得我這兩天好多了，趁著手上這點錢沒花完，咱們還得繼續往前走。”

“還走？走到哪兒去？”

6克淵思索了片刻，最後答道“去哈爾濱。我在哈爾濱還有幾個朋友可以投奔。”

希靈忍不住把嘴一撇“可別提你那朋友了，不怕再招來一個侯英俊呀？”

6克淵苦笑了“哪能全是侯英俊？再說侯英俊那麼幹也是有原因的，我找個和天津那邊沒關係的朋友，不就安全了？”

希靈在他臉上啄了一口“我不管了，隨你的便，反正我跟著你走就是了。”

6克淵被希靈管束著，這一次在床上紮紮實實的躺足了兩天，兩天之內，也不知道他出了多少身透汗，總之兩天之後下床之時，希靈抽著鼻子告訴他“你都餿了。”

6克淵也知道自己的形象和氣味都很不招人愛，然而身體的確是退燒了，頭腦也清醒多了，他甚至感覺到了餓，喝了一碗熱餛飩。

這碗熱餛飩一下肚，他像喝醉了似的長嘆一聲，麻木的神經和面板彷彿草芽察覺到了春意，開始飛快的煥生機。脫了衣裳看看左胳膊，他現自己的左胳膊上多了一道猙獰扭曲的傷口——傷口並沒痊癒，但是已經長合了。

抬眼再去瞧希靈，他嘴上不言，在心裡想“她救了我一命。”

希靈不知道他的心事，只看到他身體是明顯的有了起色。6克淵一好，整個人間都變得花紅柳綠了，她瞬間生出了無數快樂的閒心，甚至頂風冒雪的跑出門，給自己買了一雙新皮靴。

這個時候，她又愛美了，蹲在地上欣賞著自己的新靴子，她感覺自己好像許久都沒有添置新衣新鞋了。把長了的卷左右分開，紮成垂肩的兩條辮子，她搽了胭脂塗了嘴唇，穿上新靴子跑到6克淵面前讓他看。

6克淵被她這個沾沾自喜的勁兒逗笑了“這個打扮真顯嫩，成小丫頭了。”

希靈輕輕跺了跺腳“別看臉，看腳。”

“嗯，好腳，還沒我手大。倒退十年你算佔便宜了，不用裹了。”

希靈又氣又笑，撲上去要打他，然而一拳揮出去，卻聽見了“咣噹”一聲巨響。慌忙回頭望過去，她就見一隊士兵踹開了房門，領頭一名小軍官模樣的人闖進來，先是將希靈和6克淵看了一遍，然後問道“你們是不是姓肅？”

希靈一聽這話，登時一驚——這地方認識她、並且還知道她姓肅的人，只有李金魁一個，李金魁怎麼了？難道那八十大洋他給得心疼了，又想使計把錢詐回去？

這時，那名軍官又了話“行了，就是你倆。我告訴你倆啊，你倆私販槍支，這是大罪，跟我走一趟吧！”

希靈張了張嘴，下意識的還想狡辯，可隨即又意識到這不是狡辯可以解決的事情。

於是回頭望向6克淵，她只說道“多穿衣服，別再凍著了。”

幾分鐘後，6克淵和希靈出了房門。因為兩個人都是完全沒有要反抗的意思，所以軍官也把手槍收了起來，很放鬆的跟著他們走出了旅館大門。

見了天日之後，6克淵忽然停下腳步問道“為什麼不是警察來抓我？”

軍官梗著脖子反問“你哪兒那麼多廢話？警察大還是我大？”

6克淵又問“你是誰的人？”

軍官一揮手“你用不著知道，上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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