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姐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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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琢父子兩個所在的地方確是距離明華府邸頗近。

他們酉時三刻抵達了聚會的酒肆，玉琢引薦玉匯給幾個故交，席間各人把酒言歡，作幾篇小詩，月頭不覺便升得老高。幾個長輩都很是讚賞玉匯年少沉穩，肖似其父。玉匯得了誇獎，寵辱不驚的謙遜模樣引得玉琢亦點頭讚許。

到了散會的時辰，各家自有馬車接送，父子倆墜在後邊，等著家裡車伕驅車過來。

玉匯年方十四，還剛是個半大的小郎君，若非他嘶啞的嗓音昭示他正變聲，旁人端是看他身量，恐是以為他已經十六、七歲了。

只見他站在玉琢身側，身姿挺拔。一壯一少面上是如出一轍的明月清風，父子倆靜立等待，就連身上的衣飾也都偏向於清淺簡潔。

玉匯漫無目的，雙眼凝窒著盯著街道盡頭，神情微飄。他眼力甚好，乍然看見那邊緩慢駛來一輛車駕，車駕規制高，非富即貴。

玉琢聽而不聞，本不理會車駕軲轆。卻是玉匯還不待車子走近，便輕聲在玉琢背後呼喚道:“阿爹，是明華殿下的車駕。”

玉琢聞聲，這才當即掉頭看去，那邊打頭的侍衛正是廖江文，他是識得的——這不是明華的車駕還是哪家的？

僕役知機，只玉琢一個眼神便得令走了上前去，攔截車駕。

廖江文自然要問來者何人，僕役報了名號，廖江文還不待稟報，車裡明華聽見，已主動掀了簾子，探出頭來，親自與那僕役一應一答。且她順著僕役手指方向，一眼看到站在十數丈遠外的玉琢和玉匯。

明華正悔著急不可待地掀了簾子出來說話太過招眼，正暗怪自己沉不住氣，那邊玉琢已抬腳走了過來。明華不知所措地呆坐在原處，直至父子倆走到近前。

不得已，一番寒暄，各人依次見禮。明華與玉琢裝模作樣說畢一通場面話，轉頭去看玉匯——她與玉彙算是頭一回說話，面對實質上是弟弟的人，明華近鄉情怯，竟有幾分緊張。

明華要告辭，玉琢卻突奇想，攔了不讓她走，開口道:“…素聞殿下聲名，仰慕久矣。今日偶遇，不知可否有幸能夠邀得殿下酒肆一敘，小酌幾杯呢？”

玉琢說得誠懇，彷彿居高臨下在車上的那個不是他私生的女兒，而果真是一國公主。所謂邀約，也似是真的出於對主君的一派仰慕了。

被親生父親說到這個地步，明華縱然覺得彼此光天化日之下親近不妥，也只得應了，一邊吩咐著車伕往酒肆所在近旁一處停靠下來。

下了車來，明華心虛不安，不由下意識去窺探玉琢。只見玉琢似是與她心有靈犀，兩人眼睛撞上，玉琢便恰巧投來一個安撫的眼神。

明華無奈，乖覺地向著酒肆走了去。她心裡墜墜，卻又難以按壓親近父弟的愉悅欣喜。

酒客早散去得差不離，整個店鋪稀稀落落就只麻雀三兩隻，明華隨了玉琢尋了一個乾淨的地方並排坐下。玉匯自然也跟著坐了。

因著才剛飲過酒水，玉琢既不願無度傷身，也不肯明華和玉匯多飲，便只與店家討要了幾壺清冽甘甜的淡淡果釀，聊以打。

果酒微甜而不醉人，三人便就著這麼幾壺清淡酒水果真小酌起來。玉琢有心引著明華說話，又知她謹小慎微的小心思，故而杯盞相碰，說得盡是一些帝京風俗、人情趣事。不多時便將明華逗得心神寬鬆，話也多了起來。

明華不如玉琢見識廣博，被他說的那些九州風景勾得心裡直癢癢——她前世時只看過帝京方圓這一帶風土，至多也不過是在遠嫁和親的時候遊覽了楚地。這大周萬里的錦繡，她是真的不曾去親眼瞧過。

玉琢話語簡練，不用浮誇言辭，便將一山一水說得生動有趣、惟妙惟肖，令人彷彿親臨其境，不止明華聽得神嚮往之，就連一旁玉匯也心思蠕動。

玉匯喜愛讀書，他的書架子上收藏了許多地域圖志。他翻爛了那些書冊，早有出去遊歷一番、親自走趟大周各地的想法了。

明華道:“若是有幸能夠走出這帝京一隅去親眼瞧一瞧便好。”

“殿下自然早晚有機會親眼見識，不必羨慕…”玉琢這話說得意有所指，卻又不做解釋。他不動聲色留意一對子女，突的話鋒一轉，將話題引到玉匯身上:“…將殿下的饞蟲勾了出來，倒是我的罪過，我還應當設法為殿下先解了眼下這一口渴才對。我這小兒平素最是喜好收集地域圖志，殿下若是不棄，便叫他送幾本到殿下府上供殿下閒時閱覽。”

玉琢話音剛落，明華和玉匯下意識地朝著對方看了一眼。明華微詫，正要笑著婉拒，玉琢投過來清朗的一眼，那一眼柔中帶剛，又暗含鼓勵，明華不由將拒絕的話嚥了下去。

就在明華猶豫的時候，玉匯搶了先開口，溫潤似璞玉:“阿爹說得是，我房中有許多地理圖志，正愁著無處可以安放，若是殿下肯收去幾本，我還要謝謝殿下的。”

玉匯長得更像鄭氏，可他言行舉止卻與玉琢更為相像，那一雙眸子看人的時候有情似無情，與他對視，不禁就要被他吸附到冬日星塵裡去了。

他若有若無的一抹笑意擒在唇邊，叫明華再說不出拒絕的話語，只好靦腆一點頭:“若是玉大郎君不嫌我糟蹋了好書，便送來幾本，我借閱幾日，再完璧歸趙。”

明華明白這是玉匯一番心意，她若一味推辭，反而要惹得對方不喜——時人得一本好書都難，私人的藏書並不輕易外借，坊間傳書全靠手抄。玉匯哪怕礙於父命，卻能如此爽快借出珍愛之物，她甚為感念。

見她應下，玉匯嘴角弧度大了一些，執起酒壺為明華加滿了果酒，看上去很是高興。

姐弟兩人目光在空中無意撞上，便相視一笑，舉杯盡飲，只覺得酒桌子上這般一來一往的，與對方立即便親近了一些。

兒女動靜全看在玉琢眼裡，玉琢雙眼晶亮，低頭抿唇偷偷愉悅，再抬起頭來，已不叫人能窺得他方才眼中的得意之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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