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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最好見見他,長官。”

海德雷瞄了名片一眼,上面寫著:

席格繆德·範·霍司烏格醫生

維也納

“我想您最好見見他,”他堅持,“他一進來就大聲嚷嚷,對他所見到的每個人做精神分析。皮特巡官把自己關在檔案室裡,發誓要等別人把那位先生帶走之後才肯出來。”

“你聽好,”海德雷生氣了,不停吱吱轉著他的旋轉椅,“今天早上是不是有人準備來要我?你剛剛說什麼,大聲嚷嚷?你為什麼不自己把他轟出去?”

“長官,事情是這樣的,”他說,“嗯——我想我們都認識這個人,所以……”

這名警員的個子已經相當魁梧,卻被旁邊一名彪形大漢擠開,那傢伙的肚子起碼有他五倍大。門前出現一名身穿黑色斗篷、頭上帽子閃閃發亮的龐大身軀。而探長對他第一眼印象就是他的鬍子。他整個頰骨都長滿鬍子,海德雷見過最濃密的鬍子。濃密的眉毛幾乎蓋住了大半個前額,黑色寬邊眼鏡後面藏雙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他笑容滿面,摘下帽子深深一鞠躬。

“早安!”他聲如洪鐘,笑容可掬,“請問我有榮幸能跟探長先生說說話嗎?”他步伐豪邁跨進辦公室,逕自找張椅子優雅坐下,手杖靠在一旁,“不好意思,我自己找位子坐了。”他宣稱。他四平八穩地端坐著,面帶笑容,雙手交疊,問海德雷,“你在想什麼?”

海德雷深呼吸:“菲爾——”他說,“基甸·菲爾……我的老天!”海德雷敲敲桌子,“你故意打扮成這個怪模怪樣進我辦公室?我還以為你人在美國呢。有人看到你進來了嗎?”

“呃?我的老朋友——!”對方覺得受傷地抗議說,“你確定沒有搞錯人吧?我是席格繆德·範·霍司烏格醫生。”

“別裝了。”海德雷很肯定是他。

“哦,好吧,”對方說,降低音調,恢復原來的聲音,“你早就識破我的偽裝了,是嗎?紐約那些小夥子都誇讚我喬裝的工夫是一流的。我跟別人打賭一定騙過你。既然被你拆穿了,我們不先握個手問好嗎,海德雷?在美國待三個月之後,我現在回來了。”

“盥洗室在走廊盡頭,”探長冷冷地說,“去把這堆鬍子處理掉,否則我會把你關起來。你到底在打什麼算盤,想趁我在辦公室的最後一個月裡逮機會捉弄我嗎?”

“沒這個意思。”菲爾博士咕噥說。

幾分鐘之後他再度出現,看起來更蒼老,下巴兩側土匪樣的鬍子,一頭濃密花白的頭髮。為了洗掉酒精膠水搓得他滿臉通紅。他低聲竊笑,手撐在手杖上,鏡片後面的眼睛直對海德雷笑。帽子也換成了平日戴的鏟形帽。

“儘管如此,”他注意到,“我還是很得意自己騙過了你的手下。當然,這得下一番工夫,才不會露出破綻。我可是拿到威廉·平克頓喬裝學校的文憑。上他們所謂的函授課程。嘿嘿,你只要花個五塊錢,他們就會把你的第一課寄給你,諸如此類的。嘿嘿。”

“你真是個無藥可救的老傢伙,”海德雷說,口氣溫和多了,“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很高興你回來了。美國的生活過得愉快嗎?”

菲爾博士嘆一口氣感慨美好時光流逝,仰望天花板—角,用手杖金屬頭沉重敲著地板。

“我變成了一個棒球迷,”菲爾神往地喃喃自語,“我說啊,海德雷,有段話譯成拉丁文該怎麼說:‘他棍推番茄擊出一隻左外野漂白劑的長打。’我飄洋過海想盡辦法問出個所以然。‘棍推番茄’我還能瞭解,但維吉爾怎麼會說左外野跟漂內劑有什麼關係,這讓我想破了頭。”(棒槌學堂注注:bleacher在此是指棒球場外野的露天座位。這句話的意思是,“他朝左外野的觀眾席擊出一隻長打”。)

“你在說什麼玩意兒?”

菲爾博士說:“這是紐約布魯克林的術語。我出版社的朋友帶我去棒球場,感謝上帝,我們本來是要出席一個文藝茶會。你絕對想像不到,”博上興奮地說,“我們在那裡躲掉多少文藝茶會,換言之就是,我有多少藝文界的人要躲。嘿嘿,我給你瞧瞧我的剪貼簿。”

他從椅子旁邊的公事包裡拿出一巨冊剪報資料,得意洋洋把它攤在總探長桌上,“我來跟你解說一下這些標題。”他繼續說,“這些報紙都稱我為“紀德”——”

“紀德?”海德雷一臉茫然。

“簡潔、時髦,正好配合標題,”菲爾博士解釋,以引述者的口氣說,“看看這些。”

他隨意翻閱那本剪貼簿,海德雷瞄了報導文字幾眼:

“紀德擔任長堤選美大賽評審”,旁邊的照片上是菲爾博士,穿著風衣,鏟形帽下笑容可掬的臉像顆磨光的蘋果,鶴立雞群在幾乎衣不蔽體的年輕美女之間。

“紀德為布朗克斯消防局啟用典禮剪綵,擔任榮譽消防局局長!”另一則標題。剪報旁邊配上照片,一張是菲爾戴上“局長”字樣的帽子,高舉斧頭一副要砍人腦袋的樣子。另一張照片的他抱著消防局銀色金屬竿從二樓滑至一樓,令人印象深刻的畫面。大寫字型頗為無聊印著,“菲爾劈材,還是助陣?”

海德雷非常訝異:“這表示你真的做了這些事?”他問。

“當然羅,我不是跟你說嗎,我在紐約有段快樂時光。”菲爾洋洋得意提醒他,“這裡還有我在北美野山羊保育協會會議上演講的相關報導。我想我講得精彩絕倫,雖然我對當時的情景印象有點模糊了。我同時還擔任各界的榮譽人士,可我總是搞不清楚真正的頭銜是什麼,因為盛會多在晚上,主席總是語焉不詳,發音含糊。怎麼了,你不以為然?”

“我才不做這種事,只為了——”海德雷反應激烈,他在腦中搜尋著一個恰當的字眼,“幾千英鎊!把你的剪貼簿收起來,我沒興趣看……你最近有什麼事要忙?”

菲爾博士緊皺眉頭:“我也不知道。我太太去採訪她的姻親還沒有回來,今早船進港時我才接到電報。我現在閒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在南安普敦遇到一個昔日的老友——史坦第緒上校。他現在是史坦第緒與柏克出版社的老闆之一,不過他的興趣可能只在金錢方面,柏克負責處理一切銷售事宜。咦,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海德雷回答,眼神閃爍了一下。

博士大聲擤鼻子:“我不知道他發生什麼事,海德雷。他似乎來港口接他一位朋友的兒子,非常年輕的小夥子,順便告訴你,是曼坡漢主教的兒子。在他被關之前我跟他還滿熟的。”

“他被關進牢裡?”海德雷站起來,“有趣,有趣!發生了什麼事?難不成他也瘋了?”

菲爾博士鼓漲的背心裡冒出幾聲竊笑。他用手杖敲著海德雷的桌緣:“嘖,海德雷。你在說什麼啊,發什麼瘋?這事跟女人有關係,嗯,還不都是那些內衣。”

“你是說,他強姦女人?”

“海德雷,待我慢慢道來,你別打岔。老天,當然不是這樣,絕對不是?他從她艙房偷出她的內衣。接著,和其他幾個膽大妄為的小夥子把那些內衣升上桅杆代替皇室旗幟。沒有人發現這件事。直到第二天早晨另一艘船經過,用無線電恭賀船長。然後就被發現了,吵了好半天。這名年輕人赤手空拳對付他們。在他們逮住他以前,他已經撂倒一名官員和兩名幹事——”

“夠了,”探長說,“這些事情跟史坦第緒究竟有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他腦子裡準在打什麼主意。他邀請我到他格魯司特郡過週末,說有些事想告訴我。然而,最奇怪的是他對待小杜諾範——就是主教的兒子——的態度。他憂心地跟他握手,以同情的眼光看著他,對他表示憐憫,還叫他不要因此失去信心……順便跟你說一聲,他們兩個現在都在樓下史坦第緒的車子裡等我,怎麼啦?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海德雷傾身向前:“你聽好!”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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