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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隔天晚上,在格羅卻斯特城門街1號龐大的起居間裡,整個故事才講開來。

當時只有希莉雅、何頓,以及菲爾博士在場。這房間,何頓想著,看來和四個晚上前他穿過陽臺窗戶步入室內時一個樣:只有一盞桌燈點亮在龐大的白套沙發旁邊,沙發上坐著龐然的菲爾博士,正內疚地皺眉瞪看雪茄。

希莉雅面對著他,棲坐在何頓椅子的扶手上。

“龍尼·梅瑞克,”希莉雅直截了當地說,“是瑪歌的愛人。而且他殺了她。”

“哎,啊,”菲爾博士咕噥道,眼睛沒抬。

“當初我看到瑪歌寫的便條有他的名字時,”希莉雅咬住下唇,“我看我就全猜到了。可是……龍尼啊!他還不到20歲呢!”

“那,”菲爾博士說,“正是重點所在。”

“此話怎講?”

“梅瑞克,”菲爾博士說,“是那種虛榮、毛躁、又給寵壞了的名門貴族的小孩。他太年輕了,就心理層面來說,還無法完全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不過法律可不認這點。好在他——”

“解決了自己?”何頓幫忙講完。然後,費了點勁,“你請說。”

“奶奶熊的!”菲爾博士說。

他往後一仰,檯燈在桌面上猛烈晃起,往綠漆牆壁以及掛著大面維也納鏡子的大理石壁爐臺打下閃光。菲爾博士的膝蓋旁有面小几,上頭擺瓶威士忌、幾隻玻璃杯,以及一罐水。不過菲爾博士暫時沒碰。他眨巴著眼模糊環顧找尋菸灰缸。沒找著,於是他把大半菸灰彈進他側邊的口袋,剩下的便在他靠坐回去時飄下他背心。他心神不定,把玩著眼鏡,抽了幾口雪茄,然後直直看向希莉雅。

“你姊姊,”他說,“喜歡年輕人。”

“我知道,”希莉雅點頭。

“那是起點,”菲爾博士說,“你原先講她時就強調過。在你發現瑪歌躺在床上死了時,頭一個念頭便是:‘她好愛年輕人喲。’你說這話時我聽到你的聲音特別清脆。如果要在本案找個男人的話,年輕英俊的男孩是上選。不過這點咱們暫且擱下。

“你的故事有兩點——都跟寬階宅的謀殺遊戲有關,而且都牽涉到真實生活的罪犯——我一聽就覺得也許意義重大。

“頭一點是,在那場遊戲裡,瑪歌不肯扮演戴爾老媽。才不呢!當晚(神經緊繃,已經做好決定)她堅持要演湯姆森太太。想必你還記得,湯姆森太太給處死是因為和小她好多的弗德列克·拜華特斯陷入熱戀,兩人合謀殺了她丈夫?巧合嗎?我可不認為。

“另一點是,龍尼·梅瑞克(偏就是他)給選定了扮演紐約人羅勃·布香南醫生。案子你熟嗎?”

“不,不,不!”希莉雅呻吟道,猛力搖頭。她從椅子的扶手俯頭看著何頓微笑起來。

“我明白,”她補充道,“大家打算狠狠批我,就因為我夢到我是瑪莉亞·曼寧,夢到眾人唱著‘噢,蘇珊娜’看我吊死。不過我真的冤枉!這個插曲是德芮克——是德芮克從派對回家的路上在車裡講的!”

“我就說嘛!”菲爾博士隆聲道。

“你的意思是?”

菲爾博士擎起雪茄指向何頓。

“我同意何頓星期五講的,”他表示,“說這根本沒什麼,只是雞毛蒜皮的瑣碎證據,解釋的方法可以有半打。不過,如果大家拿這做文章,奇怪怎麼就沒有人注意到那天晚上真正的大紕漏。你還記得謀殺遊戲吧?”

“清楚得好可怕!”

“年輕的梅瑞克給選定了演布香南醫生。你說他‘猶疑不定’。他還跟你說什麼:‘我的名字叫布香南醫生,可是我他媽的根本不知道我是誰又做過了什麼事,你能幫我嗎?’對吧?”

“對。”

“不過呢,”菲爾博士緊接著說,“我跑到凱斯華問出了矛盾來。遊戲的事,我在長畫廊(跟緊我的攻擊線喲!)問了丹佛斯·洛克爵士、桃樂絲·洛克,還有索林·馬許。結果我從洛克口裡得知:

“洛克雖然沒有事先告知眾人他的即興節目。不過他倒是暗中確定好每個人——除了你,還有外人荷斯果當然——都讀熟了自己的角色。懂吧?讀得很熟——他甚至還把他為每件案子立的檔案給了他們。

“而且看來洛克也沒必要撒謊。其他證詞都支援這點。他尤其會要確定年輕的梅瑞克讀了布香南醫生的案子,因為他可是洛克心目中的乘龍快婿,洛克對他愛護有加。所以梅瑞克怎麼會在出其不意碰到這個角色時,‘猶疑不定’而且衝口說出那句不必要的謊言呢?

“哎!想想幾樣事實吧。

“布香南醫生在1893年毒死他太太,一箇中年歇斯底里患者。他拿了大量嗎啡和小量番木鱉鹼毒死她,因為番木鱉鹼可以掩飾嗎啡中毒惟一的外在症狀:瞳孔縮小。番木鱉鹼也可以在人體吸入嗎啡不省人事時製造出歇斯底里的症狀。檢查的醫生通常會毫不刁難地證實死因是腦溢血。當時就是如此。”

菲爾博士往前傾身。

“正如雪普頓醫生在瑪歌·馬許的案子裡,”他補充道,“也毫不懷疑死因。對吧?

“依我自己的解釋,這位女士的愛人怕極了她,希望她死掉。兩人簽下殉情同意書是她提議的:各自要在同一時間但在不同地方服毒自殺。而這正是他的機會。

“對了,從某些我們待會兒就要提到的信件看來,這會兒我們又知道一件事。嗎啡是女士本人提供的,由醫生開的各次處方累積起來,交給她的愛人做出溶液。她以為會是純嗎啡,服下後毫無痛苦。番木鱉鹼很容易到手,是他加上的。布香南醫生的審判給了他詳細指導,就算再生澀的罪犯都不會出錯。

“不過兇手可不能單單仰賴這個,即便他處理的是正常女人。要是她打退堂鼓呢?要是她吞下毒藥又尖叫求救呢?他得確定;他人得在那兒,在現場。

“我在長畫廊盤問丹佛斯爵士、桃樂絲還有索林·馬許的時候,有個證據很清楚地浮現出來。你們應該沒忘了命案發生前的下午,龍尼·梅瑞克掉進水裡吧?”

希莉雅俯眼瞪看何頓,然後不解地看向菲爾博士。

“噢,少來!”菲爾博士雪茄指向何頓。“你還記得當天下午的插曲吧——梅瑞克掉進鱒魚河。奇怪的倒不是索林·馬許閉了眼睛跨走伐木。奇怪的是手腳敏捷的年輕人竟然笨手笨腳栽下去。

“不過如果當晚你打算偷偷潛入凱斯華壕屋的話,就另當別論了。前後門都進不得;兩扇門都有重重護衛。你進去的惟一方法……?”

“就是遊過壕溝,”何頓思道。

“對。線索正是水。就算不是刺骨寒的12月晚上,脫了衣服光溜溜地潛進房子總是不切實際。只是隔早你總得提供什麼解釋,告訴主人或者僕人你怎麼有套衣服溼透了。如果你事先就弄得溼透的話,隔天有誰會懷疑你是二度弄溼?

“下一個證據!索林·馬許跟我詳細講了謀殺當晚的經過,狠狠開了我的眼又看清一件事。你還記得他講過瑪歌——深更半夜的——一定洗過澡吧?

“他知道這點,他說,是因為浴室的地板全溼了,而且浴缸邊沿甩了條毛巾。

“不過他的解釋說不通。因為星期三晚上我偷聽到不只兩個目擊者說,凱斯華的熱水裝置壞了。隔天才修好。就連洗濯用水都得用小罐子裝好提上樓呢。”

菲爾博士看著希莉雅。

“親愛的,你可相信你姊姊會選在12月的半夜洗起冷水澡?”

“這——簡直荒謬!”希莉雅叫道。“瑪歌最恨冷。我記得跟你講過——在教堂墓園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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