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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H.M.只是有那麼點惡毒地說,“我想你不會打算讓那扇門開上一整天吧?你想要我得肺炎死掉嗎?”

“在過去,”我說,“你曾經在證據薄弱方面脫身,這回也有這種可能嗎?”

H.M.把羊排放下,睜大了兩眼。在他那木然的臉上漸漸浮現覺得很有趣的表情。

“呵,呵,”他說,“原來你覺得他們已經把我這個老頭子給打垮了。呃?”

“那倒不見得,H.M.這傢伙有罪嗎?”

“沒有!”H.M.說。

“你能證明這點嗎?”

“我不知道,小子。我會好好地試一試。這要看我所提出來的證據他們會認可多少。”

辯方沒什麼起色。老頭子在擔心了,而且幾乎表現出來。

“這個案子裡由誰來指定你呢?”

他用手摸了摸他的大禿頭,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訴狀律師?沒有訴狀律師【按照規定,到“老貝利”出庭辯護的律師只能由訴狀律師指定,但這種規定有兩個例外:“法律援助”的案子,還有“被告直接委託”。所謂法律援助案件,是在嫌犯無錢聘僱律師時,由法官指定辯護律師。非法律援助的,就成為“被告直接委託”,嫌犯有權選擇任何律師穿上袍子到庭為他辯護。在安士偉的案子裡,當然不是沒有錢的問題,但因為安士偉除了H.M.之外,拒絕理會任何其他的人,因此這個案子理論上就成為被告直接委託了。我聽說選樣的做法,儘管不符常規,卻是完全合法,一般被告直接委託是公正無私的中央刑事法院最好的作為之一。任何一個律師,不論多麼傑出,一旦被選中,就必須出庭辯護;並且因為榮譽問題而必須竭盡全力辯護;所得的報酬則必須是——不得多於或少於——一磅三先令六便士。——注】。你知道,我可是唯一相信他的人。我就喜歡有殘疾的狗嘛,”他滿懷歉意地加上最後一句。

一片沉默。

“還有,要是你以為有什麼戲劇性的最後高潮,某個隱葳的證人突然衝進法庭,造成騷動的話,趁早別這麼想。要在巴梅·包德金主審的法庭上造成騷動,就跟在棋盤上一樣不可能。一切都得始終公開在臺面上——而這正是我想要的。像下棋一樣,步步為營。或者也許像打獵,你還記得《約翰·皮爾》②裡的一段嗎?‘從發現之點到關鍵之處,從關鍵之處到觀看之景,從觀看之景到晨間的捕殺。’”

②英國傳統的狩獵歌,全名是D'ye ken John Peel。

“呃,祝你好運。”

“你可以幫得上忙啊!”H.M.突然大吼道,想一吐胸口悶氣。

“幫忙?”

“哎,閉嘴!該死的!”我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H.M.就緊接著說道,“我現在不是在玩什麼把戲,也不會害你去坐牢。我要你做的,只是帶封信去給我的一個證人,不會讓你多麻煩的,我自己不能去;而在這個案子裡聽到他們乾的那些事以後,我對電話也有了疑心。”

“哪個證人?”

“瑪麗·胡彌……你的湯端上來了,快吃,不要說話。”

那裡的茶非常之好,吃完之後,H.M.的緊張情緒紓解了,心情(比較上說來)好到他又開始埋怨不休。在小壁爐裡生著很旺的火:H.M.的兩腳架在爐罩上,抽著一支大雪茄煙,緊皺著眉頭提起了那個話題。

“我是不會跟任何人討論這個案子的,”他說,“可是如果和那有關的事情,你們想知道的,只要不牽涉到辯方所知道的,或是精明能幹到能杳得出來的——也就是說我啦——”

“有,”艾芙蓮說,“你到底為什麼要讓這個案子上法庭呢?我是說,當然啦,要是你能讓警方知道——”

“不行,”H.M.說,“這是你們不能問的問題之一。”

他吸了下鼻子,望著爐火。

“好吧,那,”我建議道,“要是你說安士偉不是兇手,你能不能解釋真兇到底是怎麼進出那個房間的呢?”

“哎喲,我當然希望我能夠啦,小子!否則你以為我能怎麼辯護呢?”H.M.悲哀地問道,“你以為我是那種大笨蛋,沒有另外一種解釋就埋頭衝進去嗎?我說呀,這也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是那個女孩子本人,這個瑪麗·胡彌,在我陷入死衚衕的時候讓我有那個想法的。她是個好女孩子。呃,我那時候坐在那裡想,而那樣好像一點用也沒有;然後她提到說吉姆·安士偉在牢裡最恨的一樣東西就是猶大之窗,你知道,這下我就明白了。”

“是嗎?猶大之窗是什麼?喂,你可不會說那些鐵護板和鎖上的窗子有花樣吧?”

“不是。”

“那,那扇門呢?他們說門是從裡面閂住的,還說那是一扇很厚實的門,所以門閂既不能、也沒有從外面操作,是真的嗎?”

“當然啦,他們說的那些話全是真的。”

我們都喝了一口啤酒。“我不會說這是件不可能的事,因為你以前都曾經解決過。可是如果不是某種技術上的——”

H.M.似乎覺得有種潛在的諷刺性。

“不是的,小子。我說的就是那個意思,那扇門真的是又緊又厚實,而且閂上了;而那兩扇窗子也真的是又緊密又實在,而且也鎖上了。沒有人動過手腳將鎖開啟又鎖上,還有,你也聽到那位建築師說牆上任何地方都沒有一絲縫隙或是老鼠洞;這話也是真的。不是的,我是在告訴你:兇手是由猶大之窗進出的。”

艾芙蓮和我彼此望了一眼。我們兩個都知道H.M.不只是在製造謎團,而是已經有了新的發現,正著迷地在心裡反覆思索。“猶大之窗”聽起來很邪惡,讓你興起很多意象,卻沒有一個是清楚明白的。你好像看到一個朦朧的身影在窺探,也就只是如此而已。

“可是,該死的,”我說,“要是所有的情況全是真的,那就不可能有這種東西。要麼有一扇窗戶,要麼沒有。除非,又是那樣,你的意思是說在那個房間的構造上還是有些特殊的裝置,是那個建築師沒有發現的?”

“不是的,小子,這就是奇怪的地方。那個房間和其他任何房間一樣。你自己家裡的房間內就有一扇猶大之窗:這個房間裡有一扇,‘老貝利’的每個法庭裡也都有一扇。問題是太少人注意到了。”

他有點困難地站了起來,走到窗前,雪茄煙頭紅亮,他皺起眉頭來看著外面層層疊疊的屋頂。

“哎,哎——”H.M.用撫慰的口氣繼續說道,“我們有工作要做。肯,我要你送一封信到格魯斯維諾街去給瑪麗·胡彌。只要她回答好還是不好,然後馬上直接回來。我希望你能聽聽下午的庭訊,因為他們首先要讓魯道夫·傅來明先生站上證人席。而我有很多非常尋根究底的問題要問他——和羽毛有關的問題。事實上,只要你仔細聽過已經有的證詞和就要在法庭上提出的證詞,你就會明白我打算把證人帶到哪裡,還有為什麼那樣做的原因何在了。”

“還有什麼指示嗎?”

H.M.把雪茄煙由嘴裡拿了下來,看了一陣。“呃……哎。考慮到我不想讓你惹上任何麻煩,沒有別的事了。只要說你是我派去的,把我等下寫給你的那張便條交給瑪麗·胡彌。要是那個小女孩想要談這件案子,就跟她談吧,因為你反正所知有限。要是還有別人也要跟你聊這事的話,就讓你的舌頭愛怎麼動就怎麼動吧,散佈一點神秘不安的氣氛不會有壞處的。可是不要提猶大之窗。”

我從他那裡能問得到的就只有這些了。他叫人送來信紙和一個信封,就著桌子寫了一張短簡——將信封封好打上封蠟。問題好像既在事實也在言語上,在那四個字:猶大之窗。我下樓的時候,很不解地想到有好幾千棟房子,好幾百萬個房間塞在倫敦這個兔子窩似的擁擠城市裡:在一條條長街上每個房間都很規矩,都亮著燈;可是每個房間裡都有一扇猶大之窗,只有兇手才能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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