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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而且我想我還相當地成功:不過我說的那些非常之有影響力的話是什麼,我卻不能告訴你。反正,他的的確確告訴我們說他今天下午要去作證。他說他要很強烈地提出安士偉精神失常;對了,還有個精神科的專家和他在一起,一個叫崔甘農的醫師——”

H.M.的高禮帽由他的鼻子滑下來,再向外滑,慢到就好像他在用鼻子玩頂帽子的特技似的。他對這頂帽子十分得意;可是在帽子滾落地下的時候,他卻沒有注意。

“崔甘農?”他茫然地重複了一遍,“崔甘農大夫。啊,我的天啦!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應該那樣走法比較好呢?”

“我希望我們不是要去英雄救美吧,”我說,“哎,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難道又在想那個邪惡的壞叔叔嗎?還是他會阻止瑪麗·胡彌為辯方作證的事呢?這些我也都想到過;可是這都是胡說八道。H.M.,這是個很普通的案子,還是要儘量看生活的現實面,你總不會認為他居然會傷害他的親侄女吧?”

H.M.回應道:“不會,我也想他不會這樣,”他很嚴肅地說,“可是他要努力維持他的尊嚴,要是他發現她找不到他的土耳其拖鞋,這位唱著讚美詩的叔叔說不定就會變得壞得可怕了……哎呀,哎呀!”

“這和列印臺加火車站加猶大之窗再加高爾夫球裝等等之間秘密而邪惡的關聯大有關係嗎?”

“是的。不過不必管它。我猜她不會有問題,我只要繼續挖掘。”

他要好久之後才能達到願望。車子停在布魯克街H.M.的住處前時,有位女子正往臺階上走。她穿了一件毛皮大衣,帽子歪戴在頭上。然後她跑下臺階,一面在皮包裡翻找著。我們看到瑪麗·胡彌那對熱切的藍眼睛,她現在上氣不接下氣,像要哭出來似的。

“沒問題了,”她說,“我們救得了吉姆。”

H.M.的臉上帶著很殘忍的表情。“我不相信,”他說,“哎呀,我們不可能有好運氣的!就一般可怕的常理來說,早就註定了這小子不會有那麼一丁點好運——”

“可是他有了呀!就是史本賽叔叔。他跑掉了,卻留給我一封信,信裡面等於是承認了——”

她還在皮包裡翻找著,弄得有支口紅和一塊手帕都掉在地上。等她把信拿出來的時候,又被風從她手上給吹走了,我連忙飛身跳起才抓了回來。

“到屋子裡面去,”H.M.說道。

H.M.的房子是那種裝飾華美卻冰冰冷冷的地方,看起來好像只為了接待客人而設,而大部分的時間也只住著H.M.和傭人,他的妻子和兩個女兒通常都在法國南部。H.M.又和平常一樣忘了帶鑰匙;因此他用力打門,拼命大叫到他的管家出來問他是不是想進屋子裡。到了後面一間冰冷的圖書室裡,他將那封信一把從那女孩的手裡搶過去,攤在一張桌子的檯燈下,那封信用好幾張便條紙,以細小而從容的筆跡,密密麻麻地寫成。

週一下午兩點

親愛的瑪麗:

等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在出國的路上了;我想,任何人都很難找得到我。我忍不住要覺得難過,因為,我沒有做過——完全沒有——任何我需要感到慚愧的事:相反的,我還想盡量幫你的忙。可是崔甘農懷疑梅利維爾從奎格利那裡曉得了什麼,明天會傳他去作證;而我今天下午在家裡聽到的一些話,也讓我有同樣的想法。

我不希望你把你這位老叔叔想得太壞,相信我。只要我能做一點好事,我老早就該說出來了。在這件事情上,有某些部分我覺得有些卑鄙。我現在可以告訴你說,放進安士偉喝的威士忌裡的藥,是我給的。那叫brudine,是從東莨菪鹼提煉出來的,是種鎮靜劑,我們正在醫院裡實驗的。

“哇!”H.M.叫著,一拳打在桌子上,“小女孩,這可好了。”

她的兩眼仔細望著他的臉。“你想這能洗清他的罪嫌嗎?”

“這是我們要的一半。現在別說話,該死的!”

幾乎是立即生效,而且確定能讓人失去意識將近半小時。安士偉比我們預計的早醒來幾分鐘:大概是因為要給他灌進薄荷水來清除他嘴裡酒味的時候,一定得把他扶起來的緣故。

“你還記得安士偉說的話嗎?”H.M.問道,“這傢伙在剛醒來的時候,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嘴裡有一股可怕的薄荷味,而且好像還流了不少口水。自從巴特萊特一案發生之後,對於是不是能把液體灌進睡眠中人的喉嚨裡而不讓他嗆到的問題,就一直爭議不斷。”

我實在還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可是到底是誰給他下了藥?又是為什麼呢?他們到底想幹什麼鬼事呀?艾佛瑞·胡彌要不是喜歡安士偉,就是恨他入骨;可是到底是哪一樣呢?”

當時我認為把藥下在整瓶威士忌裡是一大錯誤,應該只放進一個酒杯裡;因為那樣做的話,事後必須丟掉那個酒瓶。相信我,瑪麗,想到事後會有人發現那個酒瓶,真讓我很不舒服。

最後,我和崔甘農,還有奎格利,安排好該做的事情,那也就是我所能做到的極限了。我的一番好意卻得到那樣不幸的結果,並不是我的錯,可是你會明白我為什麼不能說出來。

就在這時候,H.M.把那頁信紙翻過來,發出像窒息的聲音,然後變成一聲呻吟。我們的希望就像一架壞了的電梯似地直墜下去。

當然,如果安士偉真的是清白無辜的話,我就必須出面把真相說出來。你一定要相信這件事。可是,就像我先前說過的,真相也幫不了他的忙。他有罪,親愛的孩子,絕對有罪。他在他們家族多年以來就有的那種突發的狂怒中殺死了你的父親,而我很高興地讓他去見絞刑劊子手,也不要放他自由回來找你。也許他堅持自己清白的說法是真心誠意的,他甚至很可能並不知道自己殺了你父親。那種藥的效用仍不是很清楚。那對人體是無傷的;可是,在藥效開始消退的時候,會讓病人在記憶上出現一段空白。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一個可怕的訊息,但請你讓我把真正發生的情形告訴你。安士偉認為你的父親給他下了藥,要對他玩什麼花樣。藥效一開始發作,他就知道他的酒裡下了藥。這件事留在他的記憶之中,而在他開始甦醒過來的時候,首先想起的也就是這件事——比他現在能記得的事都要更早得多。不幸的是,他們先前在談用箭殺人的事。可憐的艾佛瑞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他就抓起箭來刺死了你的父親;你那親愛的未婚夫就是這樣坐在椅子上,恢復了記憶。他剛完成了他的工作。

瑪麗,我向上帝發誓,這就是事情發生的真正經過。是我親眼看見的。再見,即使我不會再見到你,我也會永遠祝福你的。

愛你的叔叔史本賽

H.M.把兩手伸起來捂住兩眼,壓著他的前額。他在桌子旁邊蹣跚地走來走去;最後他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我們所有人的心裡現在都充滿了懷疑。

“可是這不會——”那女孩子叫道。

“救得了他?”H.M.問著,把表情陰沉的臉抬了起來,“親愛的小女孩,要是你把這封信送上法庭的話,這世界上就再沒什麼能救得了他的。我現在也不知道還有什麼能救得了他的,哎喲喂呀!”

“可是我們不能裁掉信的最後一段,只把前面那部分給他們看嗎?我是這樣想的。”

H.M.冷冷地打量著她,她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看來也像聰明得不至於說出這樣的建議來。

“不行,我們不能這樣做,”他對她說,“不是說我不會搞鬼,而是那最壞的一部分就寫在談到在酒裡下藥的那同一張紙的背面。有這樣的證詞——有這樣的證據——可是,哎呀,我們卻不敢用!告訴我,小女孩,照這封信這樣寫來,你還相信他是清白的嗎?”

“我非常確定……哦,我不知道!是的。不是。我只知道我愛他,而你一定得想辦法讓他脫身。你不會撒手不管了吧?”

H.M.坐在那裡,在他的大肚子上無聊地互動繞著兩根拇指。他吸了下鼻子。

“我?哦,不會。我可是個不怕捱打的拳擊手。他們把這老頭子逼到角落裡,用棒子敲他的腦袋;過一下子就問一句:‘什麼,你還沒昏倒?再給他一記。’可是——哎呀,那傢伙為什麼要說謊呢?我說的是你那好叔叔。他承認了在酒裡下藥的事。你知道,我原本打算今天好好地對他做互動詢問的。我早已經準備好了要把他扯得粉碎,露出真相。我可以發誓說他知道事實真相,甚至於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可是他這裡卻發誓說安士偉……”H.M.沉吟著,“我親眼看見的。’這一段我想不透。該死的,他怎麼可能親眼看見呢?不可能嘛。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在醫院裡,他的不在場證明大得像棟房子;我們已經全查證過了。他是在說謊——可是如果我證明他這句話是說謊的話,那這封信的前面一部分也就一文不值了。我們不可能兩者兼顧。”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我說,“你還不肯給點提示,說你打算怎麼為他辯護嗎?你明天到法庭上準備說什麼呢?還有什麼鬼話好說的呢?”

H.M.臉上現出很邪惡的笑容。

“你覺得我這個老頭子不善雄辯是吧?”他問道,“你看著好了,我會站上去,正視著他們的臉,然後我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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