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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有十秒鐘的時間,法庭裡沒有絲毫人聲或動靜。我覺得自己都聽得到別人呼吸的聲音。他那句話的意思慢慢地穿透了大家的思想。我們看到那件事突然出現,逼近眼前;但得花時間去調適,而我不知道法官是不是會准許這件事。被告疲憊的臉上現在帶著譏誚的表情,好像在向雷金納·安士偉挑戰,看對方是不是敢正視他的目光。雷金納沒敢回頭,他背對著被告席,坐在律師席上;一手抓著水瓶,看來好似沒有聽見。在和被告同樣顏色頭髮下的那張邪惡的臉上只露出很驚訝的表情。

“不錯,我說的就是那邊的那個男人,”H.M.堅持地說道,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雷金納上尉搖了搖頭,不屑地笑了笑。華特·史東爵士全副武裝地站了起來。

“庭上,”他厲聲說道,“我是不是能說被告並不能確定胡彌先生當時是怎麼想的?”

法官考慮了一下,用兩隻小手揉揉兩邊的太陽穴。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華特爵士。不過,要是亨利爵士在這件事有進一步的證據,我想我們可以讓他多點空間,”他有點嚴厲地看著H.M.。

“有的,庭上,我們有證據。”

“那就繼續吧!不過要記住被告懷疑的事不是證據。”

儘管檢察總長沒有攻擊就坐了下來,但他很清楚地表示宣戰了。H.M.再次轉身對著安士偉。

“關於那次我們要加以說明的電話,你的堂兄在前一天晚上就到了倫敦,對不對?”

“是的,從我所住的同一個地方去的。”

“而他每次到倫敦去,都是住在你的公寓裡吧?我想我們在這裡聽過這樣的證詞?”

“的確是這樣。”

“所以,如果死者想和他聯絡的話,從禮拜六清早九點就打電話到你公寓去,也是很自然的事了?”

“是的。”

“你禮拜六傍晚到格魯斯維諾街去的時候,從頭到尾有沒有提起過你的名字呢?”

“沒有。我向管家說:‘我姓安士偉。’然後,他向他主人說我到訪的時候,他說的是:‘這位先生來看您,老爺。’”

“所以,死者說:‘我親愛的安士偉,我要製得你服服帖帖的,你這該死的!’這句話的時候,你相信他說的根本不是你吧?”

“我確定他說的不是我。”

H.M.把一些紙張整理了一番,好讓這句話深入所有人的心裡。然後,從飲威士忌酒的事開始,他敘述了整個經過。我們知道這一部分是真的;可是話說回來,他到底有沒有罪呢?這個男人並不是全世界最好的證人,可是他所說的一切都具有強烈的說服力。他帶著一點如果他確是清白的話就想必會感受到那種受困的感覺。問話的時間很長,安士偉原本也會給人留下很好的印象,可惜昨天傍晚——他在被告席上自承有罪,即使沒人再提起,這件事卻仍像陰影籠罩了他所說的每一個字。他還沒開始申辯,就已經是一個自己認了罪的殺人兇手了。就好像有兩個他,像一張重複曝光的照片中的人物似的彼此融入對方。

“最後,”H.M.大聲地說,“我們來看看各種事情的原由。你什麼時候開始相信其中有了誤會,而整個晚上,死者一直錯把你當做了你的堂兄呢?”

“我不知道,”他略微停頓,“那天晚上,後來我想到這點,可是我不能相信。”又停頓了一下。“事後,我又想到這點。”

“你為什麼即使是在那樣的時候也不願意談這件事,是有原因的吧?”

“我——”他猶豫不決。

“告訴我吧!你是否有什麼原因?”

(注意了,H.M.,看在老天的分上,注意一點!)

“你已經聽到了問題,”法官說,“回答問題。”

“庭上,我想我是有原因的。”

法官包德金大人皺起了眉頭。“你到底是有原因,還是沒有?”

“我有一個原因。”

很可能H.M.開始流汗了。“只要告訴我這件事:你知道死者為什麼想和你堂兄約好見面的時間,而不是要見你嗎?”

在律師和被告之間似乎有一個天平,現在指標傾斜了。那個年輕的蠢貨挺起胸膛,深吸了一口氣,兩手扶著欄杆,以神色清明的兩眼環顧著法庭。

“我不知道,”他很清楚地回答道。

一片沉寂。

“你不知道?可是那是有原因的,對吧?為什麼會產生那樣的誤會呢?”

一片沉寂。

“是有原因的,對吧?為什麼死者會不喜歡安士偉上尉,而且要‘把他製得服服帖帖’的呢?”

一片沉寂。

“是不是因為——”

“不行,亨利爵士,”在越來越緊張的情勢中,法官插嘴說道,“我們不能再讓你繼續誘導證人。”

H.M.鞠了一躬,把全身重量放在他抵在桌面的兩個拳頭上。他很清楚地看出再繼續談這個問題也毫無用處。法庭裡想必有了各式各樣沒有說出口的揣測,都藏在我們四周那些面無表情的人心裡。我首先想到的是,這兇手可以確定是和瑪麗·胡彌有關。比方說,是不是在瑪麗·胡彌和那一文不名的安士偉上尉之間有什麼相當驚人的關係?會不會是那位很現實的艾佛瑞·胡彌打算在可能毀掉一段好姻緣之前,就直搗事件的核心呢?這種假設和每一種狀況都相合;可是被告會寧願把脖子往絞索裡伸,而不肯說出來嗎?這太不可置信了。我們很理性地面對現實吧:現在沒有這種事了,這種騎士精神也太過頭了。想必是和瑪麗·胡彌有關的其他原因——可是我想那是我們所有的人想都想不到的。而等我們確實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之後,我們也都能瞭解了。

目前H.M.結束了對他證人的詢問,那位強勢的華特·史東爵士起身做交叉詢問。他起先有好一陣子沒有說話,然後用平靜而疏遠的輕蔑語調丟擲了一個問題。

“你到底有沒有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罪?”

有些語調是絕對不能用在別人身上的,哪怕他孤立無助時也一樣,就算別的不能怎麼樣,這也會激起反應。安士偉抬起頭來,隔著整個法庭,正視著檢察總長的兩眼。

“這就像是問人家‘你打撲克牌的時候不再唬人了吧?’一樣。”

“你打牌的習慣問題和本案無關,安士偉先生。只要請你回答我的問題就好了,”對方說道,“你究竟有罪還是無罪?”

“我沒有行兇。”

“很好。我想你的聽力很正常吧?”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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