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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坐在珂賽特身旁,陪她看書。

“先生,您為什麼總是來看我?”

“因為你叫珂賽特。”

“珂賽特只是個普通的名字,先生。”

“聽我說,你喜歡這裡嗎?”

”我不喜歡這裡,但我出生在這裡。”

“你生在上海?”

“嗯,但我還沒斷奶,就被送回了老家,外公外婆把我養大的。”

“珂賽特,你的爸爸媽媽呢?”

“我不知道爸爸是誰。那時候,媽媽在這邊上班,就是這家店,他們都記得我媽。”小女孩指了指隔壁的足浴店,“後來啊,她去了一個叫東莞的地方,再也沒回來看過我。”

珂賽特有雙特別的眼睛,與這年齡和小臉蛋極不相稱的,像在牆壁上畫出來的大大的眼睛,深夜裡幽幽的烏黑目光,足以嚇走所有孤魂野鬼。我懂了。

小女孩的老家在深山裡頭。從縣城坐中巴車上盤山公路要一個鐘頭,下車後再走二十里,之後爬過兩道懸崖一座吊橋,直到白雲繚繞的山巔,才到家。那裡有座鄉村小學,只有一個民辦教師。她很喜歡讀書,尤其喜歡語文課,二年級就可以給外公念《人民日報》了,雖說都是遲到一年的舊聞。三年級下學期,老師還沒被抓起來,總喜歡摸她的小辮子。在破洞漏風的校舍裡,教室最後一排,朽爛的木頭課桌十多年沒人坐過,斷裂的桌腳下墊著幾本破書。她好奇地把書搬出來,吹去封面上的木屑和塵土,露出灰色窗格般的封面——《悲慘世界》。這些書是很多年前,有人捐獻給希望工程的。她偷偷把這五本書帶回家,小心翼翼地開啟,所有紙張都佈滿汙漬,每個字裡都擠進灰塵,一股牲口糞便與小孩尿褲子的氣味撲面而來。

在一八一五年,迪涅的主教是查理·弗朗索瓦·卞福汝·米里哀先生。他是個七十五歲左右的老人,從一八○六年起,他已就任迪涅區主教的職位……

平生第一次讀小說,教科書以外的第一本書。在炊煙與白雲交織的山巔,苞谷堆積的瓦房屋簷下,她不知道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的人和事、這樣的芳汀、這樣的珂賽特、這樣的馬呂斯、這樣的冉阿讓。

雖然,她認得一兩千個漢字,但不知道法國在什麼地方,只曉得非常遙遠,也不明白什麼是天主教,只記得縣城裡有座高聳的教堂。除了在電視上,她從未見過外國人,更不懂拿破崙是誰,路易十八又是什麼貨色。整個暑期,她捧著五本書,大聲朗讀每一頁,仔細揣摩其中意思——幾乎每個字都能理解,但要是連成整頁紙,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冬天,大雪降落群山,第二遍讀《悲慘世界》。獨自坐在教室,窗外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山雀啊山雀,你們幹嗎不做候鳥飛去南方?她一邊看著珂賽特與芳汀,一邊用彈弓打鳥,等到冉阿讓壽終正寢的那天,雪地裡堆滿羽毛和腐爛的小鳥。她給自己取名為珂賽特。

第三遍讀《悲慘世界》,珂賽特四年級了,越長越像芳汀的女兒。她用春天讀完第一部“芳汀”和第二部“珂賽特”,又用整個夏天花痴第三部“馬呂斯”,直到山上楓葉紅透,她才讀完第四部“卜呂梅街的兒女情和聖丹尼街的英雄血”,到再度飄雪的冬夜,她點燈讀完了第五部“冉阿讓”。

二○○八年的春節,媽媽沒有回來看女兒,說是大雪封山,阻斷了回家的鐵路。珂賽特四五年沒見過媽媽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恰逢其時地給了一個溫暖的藉口罷了。

過完年,外公在去縣城賣山貨的路上被摩托車撞死,外婆中風在床上,珂賽特照顧了她一個月,可外婆還是沒熬過清明就腳一蹬去了,再也沒人能照顧他們的外孫女了。舅舅和舅媽從上海回來奔喪,在兩位老人的葬禮上,請來女民間藝術家跳脫衣舞,總算收回了辦喪事的白包。那時,舅舅給珂賽特在東莞的媽媽打了十幾個電話都是關機。

於是,珂賽特跟隨著舅舅和舅媽,回到自己出生的城市,媽媽工作過的地方隔壁,瀰漫著德納第客棧氣味的麻辣燙店。

這年春天,在上海,普陀區,澳門路,麻辣燙店,她決定重讀《悲慘世界》,第四遍。

“先生,我爭取這一遍能徹底讀懂這本書。”

珂賽特的目光在上海的子夜閃爍,就像在孟費郿的暗夜森林第一次與冉阿讓相遇,只是雙眼的鞏膜白得有些嚇人。

“你的眼睛怎麼了?”

“不知道,先生,每次想要哭的時候,都有被辣椒嗆到的感覺,眼淚就會變成小石頭掉下來。”

她說,以前鄉鄰說像她這種會流石頭眼淚的女孩子,都是註定的天煞剋星,不但會剋死父母,還會連累全家人乃至整個村子。自從外公外婆死後,就再也沒人喜歡她了。舅舅和舅媽,還有麻辣燙店裡的兩個表妹,吃飯啊睡覺啊都要離她遠遠的。

“大概最近發生在老家的大地震,就是被我克的吧。”珂賽特弱弱地說。

“說什麼啊,珂賽特,那些話都是騙人的,別相信哦。”

“不,先生,請您也別靠近我,會給您帶來厄運的。”

“如果,我是你的冉阿讓暱?”

“您才不是呢,冉阿讓是個七尺大漢,滿臉鬍鬚,體壯如牛……還有啊,先生,您現在還太年輕了!”

許多個深夜,我坐在麻辣燙店的角落裡,邀請珂賽特坐下來一起吃。老闆娘說小姑娘還要擦桌子,我又多點了不少菜,外加幾瓶飲料,想著吃不完可以帶回去。老闆娘用異樣的目光打量我,帶著幾分邪惡笑了笑,便讓珂賽特好好陪我吃。

“我能每天都來看你嗎?”

“是的,先生,如果您不怕倒黴的話,我很樂意。”

在珂賽特遇到過的所有人裡,我是唯一完整讀過《悲慘世界》的。她對於這本書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便一一翻出來向我求助。我不敢說我讀懂了雨果老爹,但至少我能看懂所有的註釋,告訴她大致的歷史和宗教背景,尤其是書中如繁星般不可計數的人名和典故。

她正忙著吃串串,食量大得驚人,與小身板完全不相稱,也許快要開始發育了。她穿著髒兮兮的舊襯衫,油膩膩的髮絲垂落耳邊,腦後用橡皮筋扎著馬尾。

老闆娘的兩個女兒正好出門,穿著新衣服,梳著整齊的辮子,貼著牆邊側目而過。對面有棟六層樓的老工房,他們全家四口租了頂樓一套房子。至於珂賽特嘛,就住在我的頭頂——麻辣燙店裡有個小閣樓,堆滿雜物和食材。每晚她都在各種刺鼻的辣椒、香料、地溝油和食品新增劑的氣味中入眠。

“艾潘妮和阿茲瑪,她們都很討厭我。”珂賽特低聲在我耳邊說。

“你說什麼?”我沒聽懂那兩個名字。小女孩又說了一遍,我才想起《悲慘世界》中德納第夫婦的兩個女兒。艾潘妮有個好聽的名字,她還是暗戀馬呂斯的痴情女,一輩子都是珂賽特的情敵。

珂賽特說:“不過,我不恨艾潘妮,因為她的壽命不會很長,當她橫死之前,祈求馬呂斯吻她的額頭。而馬呂斯必然會答應她,我也不會責怪馬呂斯,因為他必須向這個不幸的靈魂告別。”

“你管她倆叫艾潘妮和阿茲瑪?那麼你的舅舅和舅媽呢?”我的目光盯著正在收錢的老闆娘。

“是的,先生,那一位是德納第太太。她的力氣真的很大,有一回把吃霸王餐的流氓揍得鼻青臉腫。不過,她特別愛看電視劇,空下來就霸佔著小電視機看韓劇。你知道嗎?德納第太太的偶像是裴勇俊,我去過一次她和德納第先生的臥室,貼滿了那個男人的照片。”

“那麼德納第先生呢?”我遠遠看著在店門口抽菸的老闆,這樣說起一個近在眼前的人,讓我於心不安,但說實話,很有意思。

“那隻被逮住的老鼠是瘦的,但是貓兒,即使得了一隻瘦老鼠,也要快樂一場。”她說,“德納第先生年輕的時候當過兵,參加過九八年的抗洪救災,他說自己還救過—個團長的命,但很可惜沒有獲得一等功。”

在珂賽特的世界裡,每個人都是十九世紀的法國人,都有個《悲慘世界》裡的名字。上海就是骯髒的巴黎或外省小鎮。我坐在這裡品嚐的並非麻辣燙,而是蘑菇湯與法棍麵包,帶著濃濃小客棧味道的家常法國菜。

“那輛四輪馬車不錯!”

珂賽特很專業地誇讚了一句,我才看到麻辣燙店外的澳門路上,停著一輛紅色法拉利跑車。有人騎著助動車和腳踏車經過,她趴在桌子上懶洋洋地說:“這些馬和驢子真難看啊,就像諾曼底鄉下耕地的牲口。”

這女孩又告訴我——每星期來吃一次麻辣燙的老頭,穿得破破爛爛,頭髮亂得像鳥窩,其實是個撿垃圾的,但他過去是個主教,是個老好人,拯救過許多人,她管老頭叫米里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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