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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頭問一旁的陸鈺,“你說是不是?”

陸鈺隨意掃了搖床一眼,附和道:“母親言之有理。”

那樣子,一看就很敷衍。

寧錦嫿聞言,神色一黯,心裡不是滋味。

那日鈺兒被陸寒霄喊去書房,不知說了什麼,後來鈺兒就搬來了她的嫿棠院,日日晨昏定省,親侍湯藥,讓她頗為熨帖——到底是從她肚子裡面爬出來的,血脈相連做不得假。

養病這段時日,母子兩人近親不少,恰好寶兒也在她身邊,寧錦嫿想趁機培養兄弟倆的感情,但她此時沒辦法說出寶兒的身份,大兒子對這個不明來由的小傢伙始終淡淡,連句“弟弟”都不肯承認。

就連在她跟前,也只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象徵性問兩句,十分不走心。

寧錦嫿輕輕搖晃搖床,看著襁褓的吃拳頭的寶兒,忽道:“鈺兒,你過來。”

陸鈺聞言走上前,“您有什麼吩咐?”

寧錦嫿回道:“無事,母親只是想讓你看看寶兒。”

“……”

陸鈺正猶豫,要怎麼委婉地告訴母親,他對這種小嬰兒沒有興趣。卻聽寧錦嫿道:”你看,他像不像你父王?”

陸鈺的心頭劃過一絲怪異。

他此時才第一次正眼打量搖床上的寶兒,他看起來好小,肉嘟嘟的,外露的白胳膊一節一節,像個蓮藕。

他注視許久,實在看不出眼前這個肉乎乎的小東西和陸寒霄有半分關係,遂道:“恕兒子眼拙。”

陸鈺自問做不到睜眼說瞎話。

寧錦嫿不以為忤,她嘴角噙笑,纖長的手指撫摸著寶兒的額頭,“你看,他前額跟你父王一樣,天庭飽滿,貴氣自成。”

說罷,撫向寶兒的眼角,“你看他的眉眼,長眉俊目,鼻樑英挺,若是再長開些,不知道有多好看。”

接著,又指向寶兒的嘴唇,“他最像你父王的,是唇。都是薄薄的,母親曾聽人說,薄唇的人都薄情,看來日後,世間又要多一個負心郎了。”

寧錦嫿碎碎念著,陸鈺尚小,他根本不能從粉面糰子一般的臉上看出什麼五官,但從寧錦嫿的語氣中,他聽出了她的溺愛。

那種近乎沒有保留的,純粹的愛。

他抬起眼眸,此時恰好一束光透過窗子照在寧錦嫿的側臉上——她很美。

她的美不是清湯寡水,而是十分有攻擊性的美,讓人不敢直視。而此刻的她卻眉眼柔和,淺淺笑著,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平靜的力量。

陸鈺的心就跟幾百只貓在撓一樣,難受。

他對寧錦嫿的感情十分複雜。

她是自己的生身母親,她拼了命,把他帶到這世上,卻又拋棄他,讓他受盡苦難。

他曾微服出宮,天橋下的算命老瞎子說他是天煞孤星的命,這輩子親緣淡薄,莫強求。他一直謹記在心,對什麼父親、母親,從不抱有期待。

他只要活著,繼承他老子的位置就足夠了。

他一直以為如此,可這幾日來,他享受過了寧錦嫿的寵愛——那是他從不曾得到的,不夾雜任何算計的愛。他為此感到新奇,就像住在沙漠的人忽然得到了一捧水,陌生又甘甜。

可給這捧水的人慷慨又吝嗇,給了他,卻又要硬生生從他手裡分走一半。

憑什麼!

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在心底悄然滋長,蔓延。

陸鈺內心陰暗地想,他是她的親兒子,日日活得如履薄冰,而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東西,輕而易舉就得到了所有!

這不公平。

他黝黑的眼珠直勾勾盯著搖床上的小嬰兒,無數陰翳的想法暗生。

寧錦嫿不知陸鈺心裡在想什麼,見他認真地看著寶兒,以為她終於說動他了,心中暗喜。

“鈺兒。”

她語氣中夾雜著一絲小心,“母親跟你商量個事。”

“您說。”

“我數著日子,年前總要去將軍府走一遭,無暇顧忌府裡。你若是得閒,能不能……照料寶兒一日。”

陸鈺還是個孩子,她能指望他照顧什麼呢,只是尋個由頭,讓倆兄弟相處一段時日罷了。

寧錦嫿想留在京城陪陸鈺,但夫妻多年,她十分清楚陸寒霄的脾氣,那人骨子裡自傲與獨斷,他既說要帶她走,她的意願便不算什麼。倘若最後真鬧到那一步,她被他強行帶回帶滇南,日後再見,不知何年何月了。

鈺兒和寶兒是親兄弟,卻因為她的一念之私不能相認,寧錦嫿一想,覺得既對不住寶兒,也對不住鈺兒。

她道:“寶兒很乖的,吃飽了不哭也不鬧。”

陸鈺垂下眼睫,在陰影裡看不清表情,“兒子課業繁忙……”

“沒關係,不用你做什麼。”

寧錦嫿忙道:“寶兒有四個奶孃,我再把抱琴給你留下,她心細,有什麼事吩咐一聲就成……鈺兒,算母親求你了。”

聞言,陸鈺抬起頭,反問道:“母親當真放心把他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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