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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氏猶豫再三,臉色變了幾變,最後一咬牙,“我……我想求一封休書!”

她低著頭,快速道:“我沒有小姑你命好,如今夫君和公爹都……身為女子,本就身如飄絮,我孃家還有些許薄產,前幾日與家裡通了書信,爹孃還肯接受我這個不孝女,懇請小姑賜我一封休書,放我歸家吧!”

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些哽咽。

一室寂靜。

竇氏一股腦說了出來,卻不敢看寧錦嫿的臉色。這個世道以夫為天,女子自請下堂本就違反綱常,更別說還是在夫家落難之時,更顯得小人市儈,落井下石。

可今日這趟她又不得不來!聽聞鎮南王夫婦年後就要啟程,她們這一大家子總不能跟過去,留在京城世子府更是名不正,言不順。

府裡的女眷們早就如驚弓之鳥,如她這般有心思的不少,只是她是第一個找到門路的,也是第一個找上門的。她還好,只有一女,可以一同帶回孃家,那些生男丁的,一同被流放遂州,那才是剜骨剔肉,痛如錐心。

寧錦嫿久久沒說話,她不是生氣,而是在思考該怎麼應。

這些天,寧府女眷的安置,也是她心頭的難題。

誠然,不可能讓她們千里迢迢趕到滇南,世子府可住一時,卻也不是長久之計。

她倒是動過心思想送她們歸家,可葉清沅的前車之鑑歷歷在目。寧府的姻親非富即貴,他們真的願意接受一個罪女麼?若是歸家以後稀裡糊塗沒了,她將來要如何給叔叔、堂兄、還有小侄兒們交代呢?

斟酌再三,寧錦嫿道:“堂嫂,我在京郊有一別院,雖然不大,但勝在環境清幽,你們可以住在那裡——”“然後呢?”竇氏苦笑著打斷她,“一大家子人,吃什麼,喝什麼?錢從天上掉麼?”

寧錦嫿自然接道:“銀錢方面不用擔心,我會著人往別院送,你們只需安心住著,有事吩咐一聲就行。雖不及寧府奢華,但定不會委屈你們。”

思來想去,這是寧錦嫿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竇氏卻不領情,她看著寧錦嫿,高揚了語調,“你送?說的輕鬆。你能送多久?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哈,若是有一天不送了,我們都去喝西北風麼!”

“你怎麼會這麼想?”

寧錦嫿蹙起秀麗的眉毛,“自然是一直送,區區金銀而已,堂嫂何至於在這上面糾纏?”

她理解不了。因為寧錦嫿自小是公府小姐,沒受過銀錢的罪,即使後來遭逢鉅變,陸寒霄遠在滇南,兩人沒透過一封書信,西南的銀子白花花往京城送,就算陸寒霄自己緊著日子過,也不會讓她委屈。

因此,在她的眼裡,金銀財寶之類,實在是不值一提。

竇氏笑了,是嘲諷的笑。她抬眼看著寧錦嫿,她很美,一身雪白的肌膚如玉一般,身上那種養尊處優的貴氣,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呵護的。二十多歲的人了,還像個小姑娘一樣,天真懵懂,不諳世事。

而這份天真,卻在此刻卻顯得無比惡毒。

竇氏道:“何不食肉糜啊,王妃娘娘!”

聲音之悽婉,讓人聞之生悲。

第20章 質問

她恨恨盯著寧錦嫿,厲聲道:“您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就算寧府沒了,您還有王爺護著。可我們呢?你可知寒冬臘月,一身單衣的滋味?你又可知飢寒交迫,一口稀粥都喝不上的難熬!”

“不過金銀?呵,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我問您,您知道京城米價幾何麼?一兩銀子夠普通人家多久的嚼用?”

“真真站著說話不腰疼!說句不好聽的,您自己如今都要靠男人供養,又如何庇佑的了我們?倘若有一天王爺撒手不管了,你自己都得餓死,王妃,這些您都想過嗎!”

“不可能。”

寧錦嫿臉色蒼白,幾乎條件反射地反駁了竇氏。

儘管嘴上說的多狠,儘管那封沒送出去的和離書還壓在箱底,但她就是有莫名的底氣——就算當初真和離又如何呢,陸寒霄總不會不管她。

他們自小的情分,她有這個自信。

可如今這點隱秘的心思被大剌剌說出來,那層遮羞布被扯掉,一向伶牙俐齒的她竟無從反駁。

竇氏說的沒錯,她如今所依憑的,不過是陸寒霄罷了。

那些虛張聲勢,其實都是色厲內荏。

寧錦嫿顫抖著嘴唇,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許久,她道:“你若真想歸家,我不攔你。”

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但休書、或者和離書,我沒有權力作主,小姑子給嫂子寫休書,自古未有所聞。”

“讓你們受了這麼多委屈,是我……我寧家對不住你們。你想走隨時可以,去賬房支點銀子,當盤纏。”

她扶著頭,表情痛苦,“我累了,堂……竇夫人,你請自便。”

在一旁乾瞪眼的抱月終於忍不住,她怒氣衝衝地把竇氏“請”走,轉身回房,見寧錦嫿整個人蜷縮在榻上,烏黑的長髮貼著臉頰四散開來,像一隻迷途的豔美狐妖。

“主兒——”“你說,城內米價幾何?”寧錦嫿抬頭問道。

抱月沒想到她來這麼一句,她撓了撓頭,猶疑道:“米價……這個……一兩銀子?一石?”

抱月並不清楚。她雖是丫鬟,那也是公府小姐的大丫鬟,寧錦嫿沒吃過苦,她和抱琴這兩個從小跟著她的人更不可能吃苦。一應吃穿用度,比尋常百姓家要好太多,不管米價幾何,就算比金子還金貴,她們難道還能吃不上飯?

寧錦嫿搖搖頭,她讓抱月把抱琴叫來,問了同樣的問題。抱琴想了一會兒,答道:“奴婢不知。”

她更謹慎一些,不像抱月那樣信口開河。

寧錦嫿的神色更黯了,她揮揮手,讓兩人退下。直到夜幕西垂,昏暗籠罩了整個府邸,她一步都沒有走出房門。

門外,抱月和抱琴面面相覷。

“抱琴姐,你去問問吧。”抱月手端著托盤,上面的糜肉粥呼呼冒著白煙。

抱琴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怎麼不去!”

若早知道那竇氏包藏禍心,就不應該把她放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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