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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簌簌

白鳳一直被詹盛言扶進了床內,仍不肯鬆開他的手。她把臉偎進他手掌中,忽就騰起了一股洶湧的委屈。她深吸一口氣,只為了不讓自己丟臉地哭出來,卻就此嗅見他掌心裡的氣息:藥香、墨香,還有些脂粉香,但並沒有她熟悉的酒香,星點兒也沒有。

她掙起身,如常日一樣拿笑容來款待他,“又沒喝酒嗎?”

詹盛言卻用毫無笑意的一雙眼眸遊視著她的臉、脖頸、胸膛……如同劊子手在精選下刀的位置。俄頃,他翻過手攥住她的手,垂注著他們交疊的雙手道:“我戒酒了。從前我喝酒,是總想在酒瓶子最底下找回‘她’,現如今我已找回她了。”

白鳳似懂非懂,“‘她’?”

“鳳兒,”他舉眸,與她的雙眸短兵相接,“你八成以為我是喜新厭舊,”他停下來,搖搖頭,“我只是重續舊盟。白珍珍就是韓素卿,韓素卿就是白珍珍。”

對樓傳來了一陣大笑,又有人在拍著手,似乎在給他們起鬨一樣。

白鳳張動著嘴唇,“什——什麼?”

詹盛言把她的手扯過來摁住自己心口的位置,“我這一處傷疤的來歷,你從前追問過我好幾回,我沒告訴你實情……”

延載十七年的夏天,行宮中傳來了韓妃的死訊,公主府中的詹盛言甫一聞之便哀慟欲絕。他一遍遍摹想著素卿被溺死時的疼痛恐懼,仿似親眼看見她秀美絕倫的臉容被池水泡腫發脹,再被魚群一點點啃光……起初只是為了不讓自己滿腦子全都是這些——就像十二歲那一年頭一回上戰場後,父親給他倒了杯燒酒以驅散令男孩顫抖哭泣的血肉橫飛——十九歲的詹盛言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然而一杯到頭來卻演變成五杯、八杯、十杯,尤其當他發現一口氣幹掉整整一瓶後,素卿就會從瓶底鑽出來,一顰一笑,栩栩如生,他就再也停不下來了。他醒過來就喝酒,直喝到睡去,睡醒了先喝上一口以趕走宿醉,接著很快就醉倒……反正沒昏過去就一直喝一直喝,往死裡喝。

但有一天他喝了好多好多,真的是好多好多,腳邊堆滿了空掉的酒罈酒瓶,吐了個滿身滿地,可依舊無法稍稍緩解內心的痛苦,那混合著愛情與愧疚的痛苦,哪怕他已經把白酒、黃酒、法蘭西國和俄羅斯國的酒……全摻在一起喝,也打不過、扛不住。詹盛言徹底厭倦了這一場無望的苦戰,他很利索地從懷裡頭摸出了她留給他的遺物:那一把銀妝刀。他一手握著酒,另一手就推開了刀鞘。

酒精令他的手抖得太厲害,第一下沒扎中,不過第二下他就找準了位置,當他把她的刀在自個兒心臟裡攪動時,根本就覺不出疼,而後他直接暈了過去。

他在一聲幽幽的嘆息裡甦醒,他張開眼,望見她。素卿跪在他身邊,兩手摁著他鮮血湧冒的胸口。他甚至能感到他心臟的一束束肌肉就在她手掌間收縮跳動,無比寧靜而甜蜜,久違的寧靜和甜蜜,就彷彿她的掌心才是他這顆心的家,而他自己的胸腔只不過是一所黑暗的水牢。

一股暖流淌入了全身的血管,他僵冷的四肢逐漸回暖,就在他有力氣抬起手觸碰她之前,素卿先將手向著他抬起,好似是為了令他看清楚她的手,她手心裡浮凸著一對疤痕,在復活那隻野兔時,她手間也出現過一樣的疤痕。

接著整個的她就如同水汽一般散去。

驚急之下,詹盛言張開眼——再一次張開眼,他眼前是麗淵,他心上也壓著麗淵枯皺的手掌,麗淵把搗碎的草藥藥糊用力揉進他血淋淋的刀口中。她見他醒轉,鬆了一口氣就倒下去,再也沒起來。

“是麗淵救了我,可我心知不光是麗淵,因為那一把銀妝刀不見了,我自殺的刀憑空不見了!而這個——”詹盛言對白鳳舉起了右手,給她看他拇指上她早已看得爛熟、摸得爛熟的那一枚黑璋鹿骨扳指,“這個原已被素卿帶入了宮裡,卻無緣無故回到我手上。家慈和麗淵都說,我從未有過什麼銀妝刀,她們說這枚扳指也一刻沒離開過我的手,但我確定她們在騙我,她們只是想掩蓋真相。真相就是素卿救了我——她的魂兒救了我,那是她最後一次來找我,後來再不曾向我顯魂。我曾以為她是在怪我恨我,要不然,為什麼取走自己的信物,又把我的信物還回來?我可真笨哪,我的小仙女那麼好,她怎麼會恨我?她是叫我放下今生,以待來生,她是轉世投胎去了,這一世她就是——”

“白珍珍?”白鳳聽著這一番離奇的際遇,由不得心亂如麻,但她依然試著找出一條路以進入他的世界,猶如在黑森林中尋找一條遍撒著白石的小道,“二爺你別忘記了,韓姑娘她自己說過,人並沒有什麼前生來世,所有人的魂魄都會混同在一起,化入萬物。”

“生靈術!”他幾乎是應聲而道,“你也別忘記了生靈術。”

白鳳是個記性非常好的人,她在腦海中搜尋著詹盛言曾吐露給她的一幀幀往事,立即就找到了這一幀——

石頭問:“‘生靈術’是什麼?”

素卿答:“是一種在肉體損毀之後,暫時留存魂魄的法子,我娘教過我。此法施到終極,就可使陰魂入胎,還陽再世。但這是邪路,會遭受天譴:轉世後靈力盡失,雖忘卻前世,卻又被打回前世未了的孽緣之中,重歷苦痛折磨,竟不如隨魂魄迴歸為好……”

白鳳急急道:“韓姑娘說生靈術會遭受天譴,她絕不會動用這一邪術。”

詹盛言也聞聲辯駁:“她寧願遭受天譴,也要以邪術回到我身邊。”

“是珍珍妹妹這麼和你說的?”

“轉世後會忘記一切,她什麼也不記得。”

“她什麼也不記得,你怎知珍珍妹妹就是韓姑娘?”

“難道我會認不出自己苦思了十幾年的人?珍珍長得和素卿一模一樣,連聲音也一樣!”

“既然你十幾年都沒再見過韓姑娘,又怎知不會錯認?珍珍妹妹只是與韓姑娘相像而已。”

“我懂什麼叫‘相像’,什麼叫‘一模一樣’。而且你珍珍妹妹的手心裡有一對傷疤,就是素卿救我時留下的。我終於明白她消失前為什麼特地把手給我瞧,是為了叫我記住她轉世後的印記。”

“那傷疤——”白鳳從字詞間狠狠地刺出她的矛,“是有一回我被貓兒姑鎖在黑屋子受罰,屋子失火,珍珍妹妹劈開屋門救我時被斧柄灼傷的,和轉世根本風馬牛不相及!”

而詹盛言也立馬就舉起了他的盾,“若非轉世後重墮前一世的孽緣,你又該怎麼解釋我的愛人變成了我所恨之人的女兒?毀滅你父親的仇敵成了他的遺腹女?別忘了,白珍珍就出生在韓素卿死後的次年,素卿和我相遇那一年是十五歲,珍珍和我重逢這一年也是十五歲。”

“巧合。”她以不可理喻的神氣睇著他說。

他也以不可理喻的神氣回睇著她說:“‘巧合’,不過是天意的另一種說法。”

西邊龍家姐妹的屋子驀地裡歡聲震動,又響起了胡琴和琵琶,有人唱了起來。

樓廊的燈籠與床外的殘燭一層層滲漏出晦暗的薄光,托起白鳳的臉容;她的臉一分分慘白下去,“你!是你信誓旦旦娶我為妻,也是你,揹著我向我妹子發下了聘禮。然後你輕輕巧巧一句話,就把這一切全推給了天意?”

詹盛言的嘴裡頭彷彿含有千言萬語,到頭來,卻只疲憊地一嘆:“鳳兒,你不也始終對我說,你對天意一樣是深信不疑?”

“就算我信過吧,現在也不信了。老人們都說‘命裡七尺,難求一丈’,但我明明已經九尺九了,你已經向我許婚了!只因你多瞧了我妹子一眼,新娘子就成了她?我什麼都做了,為什麼就差這麼一點點?這就是天意的話,天意為什麼單單扼我白鳳至此?”

“天意並非單單扼你至此,它對誰都一視同仁!我和素卿不也是指天誓地的少年夫妻,還不是被生生拆散?我們能怎麼樣?”

“二爺,你的意思是,叫我無論如何都要認了這‘天意’嗎?”

“人有千算,天則一算。鳳兒,我從沒見過比你還出色的女戰士,可縱是你,也萬萬別妄想與‘天意’較量,沒人是那玩意兒的對手。”

“但我不甘心,爺,我不甘心哪,”一句話出口,白鳳就再也難忍地紅了眼睛,“就算真如韓素卿所說吧,我們這種俗人並沒有不滅之靈,那我一個無知嬰兒初次來到這世上,能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竟至於叫親生父母把我和姐姐丟在飯莊外的泔水裡?我們姐倆又是做錯了什麼才落進這槐花衚衕?姐姐被活活折磨致死,我被人當成兩腳畜生,叫你躺就躺,叫你搖尾巴你就搖尾巴。我拼命地戰鬥,可贏了又如何?每一件戰利品都那麼醜惡。我曾經就像那個祝家小姐一樣,每天一萬次想從這樓上一躍而下。是你,我的爺,是你,你甚至用不著伸出手,就把我拉了回來。我高高興興留在這世上,只因為這世上還有你。你親口和我說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現在你卻要放手了?你要放開我的手,拉起我妹子的手?!我妹子原本就在纖塵不染的九天上,就算你不拉住她,她也掉不下來。可我要是沒了你,你要是不拉住我,我就真掉進無底洞裡了。爹孃生了我又不要我,養娘也不要我,你這樣子愛我憐我,到頭來卻還是個不要我,你們全都手一鬆就把我丟進垃圾堆,我好好一個人,我……”

“鳳兒——”詹盛言的兩眼也陡一下滲出了血光,“你還沒明白過來是不是?你當我從早到晚喝得個飄飄然是為了從哪兒逃出來?你當我這些年以來一直在哪兒?我每天一張眼就開始往無底洞裡頭掉,我就躺在垃圾堆上——比垃圾堆還可怕,我是躺在死人堆裡頭,我能瞧見的全都是幽魂的眼睛,我早就心喪終身了!可我看見珍珍的一刻,我看見我的素卿活生生從幽冥中湧出來的一刻,我的心也跟著活過來了。我早就經歷了一切,沒什麼比得上跪在失而復得的愛人腳下。不是我伸手拉住你妹子,是她把我拉回了人間。”

“夠了!”白鳳的臉孔整個變形,有如被拳頭狠揍過似的,“我聽夠這些神神鬼鬼的胡話了,什麼法力通天的巫女,什麼失魂症生靈術,陽神不滅,入胎轉世……夠了。你瘋了,我的爺,太夫人說得對,你的的確確是瘋了!當年老侯爺和家人們的慘死,暗無天日的密室禁閉活活把你給逼瘋了!根本就沒有過韓素卿這號人,一切全是你自己的幻夢,韓妃只不過是韓妃,是個李朝的貢女而已,我妹妹也只是我妹妹!你醒醒吧!”

詹盛言並沒有移動一寸,但彷彿瞬時間就已離開了白鳳萬里之遙。“你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我,對吧?我把心底裡最隱秘的地方剖開來給你看,你假做出一副對我和素卿的遭遇萬分同情的樣子來,可你根本從頭到尾就沒信過我。”

他的反應令白鳳再度軟化下來,她收攏著聲音道:“我、我那一天說信你,僅僅就是為了取悅你。其實我也不曉得該不該相信,你經歷的那些事情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聽起來真的只是一個夢——”

“那你告訴我什麼又不是夢呢!”他砍斷了她的話,激憤得雙手都有些發抖,“你,起初你被生活逼到死角的時候,難道不是夢想著有朝一日被一個大權在握之人置於他的保護之下?然後你就找到了尉遲度!尉遲度,他一個卑賤無比的奴才,居然敢夢想著生殺予奪、統御整個帝國?而現在,他不就在帝國的頂端?你隨便走出去瞧一瞧,每一棟房屋都是先出現在工匠的夢想中,才出現在我們眼前;我們真正殺死仇人之前,都會在夢中先把他殺死一萬遍!就連我這個人,也是我母親夢寐以求、輾轉百計才帶來這世上!這世上就沒有一樣東西不是從我們的夢中、從人們腦袋裡跑出來的!便算素卿是我的夢好了,我詹盛言用了整整十六年去做同一個夢,終於把這個夢帶進了現實!這是我夢想成真的日子,誰也別想阻止我。”

忽起了一陣狂風,把西頭的歌聲一字不落地送進來:“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但願那月落重生燈再紅,相思莫相負……”[94]

也不知是二龍中的哪一個在唱,功底並不佳,咬字運腔都是下乘,連氣息也接不上,但卻並不妨礙男人們連聲叫好,就連詹盛言也在這裡一個人為她鼓起掌,他拼命地拍手,然後攤開雙掌,對白鳳露出了笑容;那是給敵手的笑容,不是給愛人的。

白鳳盯著他著了火一樣的狂熱臉龐心想,這是個瘋子,毫無疑問。但同一時刻,她感到熊熊燃燒著他的火焰一樣朝著她捲過來,把她和他一起捲入了愛情和瘋狂的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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