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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葬花天

蕭懶童本來不姓蕭,姓施,沒正經名字,因生在初雪時,大夥都喚他雪娃。

雪娃沒娘,據說娘同一個外鄉人私奔了。雪娃的父親施忠康是個聲名在外的風水先生,生意很不錯,無奈施忠康他好酒又好賭,錢財來得快,去得更快,一年到頭剩在手裡的也就將將夠父子倆果腹。鄰里親戚們早和施忠康這賭棍決裂,他只好一人獨力拉扯雪娃,醉後常常對雪娃拳腳相加。雪娃就這麼不好不壞地長大著。

雪娃七歲這一年,災難降臨了,而災難最初則是以好運的面目來到的:山西有一位劉員外,乃是個白手起家的富商,劉員外發達後,打算把本來葬在薄田陋地裡的先人們遷入牛眠吉地,以蔭庇子孫。“暴發戶”劉員外要來看地的訊息很快傳開,繼而就有掮客相繼到施家來接洽,均許以重利,請施忠康為自己主家在售的地皮美言幾句。施忠康見錢眼開,連現場也懶得看,就應諾了出錢最多的那一家。到了陪劉員外勘輿地方的那天,施忠康就說這裡也不好,那裡也不對,等終於來到預先內定的場所,施忠康展眼一望,立即汗如雨下,竟見這地是七煞上的絕戶地,誰要在這裡蓋墳塋,不出一年,闔門斷絕。但他已把內幕交易的定金都花了個七七八八,只好硬著頭皮吹捧這地皮,怎樣山水雄厚,怎樣來龍結穴,又是大吉利,又是大富貴……劉員外見著名的陰陽先生都贊這是百年難逢的吉壤,也就豪擲千金買下這塊凶地,大興土木,築其祖塋。

說也奇怪,動土後一個月,劉員外的長子就從馬上跌落,頭部著地,當場去世。再過半月,次子忽犯起寒熱來,一夜間不治而亡。喪事未辦停,小妾所生的幼子又失足摔入井中。員外的一妻一妾傷心至狂,妻子自縊,小妾跳井。員外見家中莫名來了這許多凶事,便對仍在修建中的祖墳起了疑,馬上命令停工,重請過幾位風水先生來相看。大家均說這塊地兇邪非常,若再不遷避,連員外本人也要被殃及。劉員外另勘吉地不提,又託人調查施忠康是否吃過兩家茶禮,一面收錢替他看風水,一面又收錢替人家售地。得知真相的劉員外怒不可遏,暗地裡請託了地下潛勢力代自己復仇。

這一天,雪娃又成了父親酒後發洩怒氣的物件。施忠康成千上百次地把他踹翻在地,又成千上百次地命令他“給我起來”。雪娃四肢貼地、遍體鱗傷地趴著。正當他的意識就要隨即將來臨的下一腳消失在疼痛邊緣時,那夥人進來了。

他們問明瞭父親的姓名後,不由分說先對他飽以老拳,打得施忠康滿地找牙、滿口求饒,和氣息奄奄的兒子雪娃並躺於一處。雪娃起初還以為自己發幻覺,血紅搖晃的視野裡,他看到那個頭頭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隻夜壺來。頭頭兒解開褲襠,往裡頭嘩啦啦撒溺,而後又叫一聲“兄弟們上捐”,他那些“兄弟們”便也挨個解開褲襠,之後就把灌得熱騰騰、黃膩膩、臊腥腥的流質送到了施忠康口邊。

“孫子,爺爺們本著疼兒女的心,賞你這杯藥酒!趁熱仰脖子喝了,你還有的救。若不然,就帶著你這張沒溜兒的臭嘴,上酆都城給小鬼們批陰陽去吧!”

施忠康求生心切,竟真把夜壺裡的玩意全灌入口內。眾匪狂笑,又想了許多花招來戲弄他。他們叫他舔鞋底,叫他學狗叫,叫他搖一條不存在的尾巴,他們玩夠了、玩煩了,其中一個就掄起那隻黃銅夜壺,往雪娃父親的腦袋上猛砸而下。

雪娃醒來時,正對著父親的眼睛——只是眼睛而已。父親的頭被敲了個爛碎,一隻迸出眼眶的眼球滾落在雪娃的臉邊。雪娃不記得自己害怕過,他始終以為這是夢:每一次捱揍後的睡眠裡總是佈滿了亂夢,醒來的第二天也總是比當天更疼。

然而這個夢,他始終沒醒來。

捧角的票友都知道,名伶蕭懶童是一等一的雅人,愛淨、愛香、愛奇花異草,但誰也不知道,名伶的鼻子邊總是有揮之不去的血腥的味道、尿臊的味道、腦漿和嘔吐物混合的味道。

為了父親的喪葬費,雪娃自賣自身。其實老早就曾有戲班的班主上門,肯花一筆大錢來討他,“這孩子天生是吃這碗飯的材料,瞧瞧這眉眼、這身條……”施忠康一個大耳刮子就把班主給呼了出去,“我姓施的就再是個爛賭鬼,也犯不上拿帶把兒的兒子給你當兔子!”

施忠康死後,班主再登門,給出的價錢就攔腰斬了一半,但雪娃沒爭,中間人給他念那張賣身關書時他也沒細聽,聽來聽去也不過是一連串的“無責”:學藝期間徒弟若病了,師父無責;徒弟若傷了,師父無責;徒弟殘了瘋了、逃了死了……師父一概無責,任何事都是“聽天由命、與人無干”。雪娃摁下了手印,拿自己換來一塊小墓地、一口爛棺材,紙錢香燭是他撿的。安葬過父親,他在亂墳崗子裡跪著,淡淡地在心裡想,你給人看了一輩子地,死後這塊地,還是兒子給你化來的,兒子死後,可不知有沒有人來替我化塊地?

這就是七歲那年雪娃的想法,多年後他憶起,會暗笑自己其時的幼稚和多愁。

雪娃學起戲來比一干師兄們都靈,師父卻對他責打得更狠,“這是栽培你!”有天深夜,師父把雪娃喚入自己的房裡,一面給琴換弦子,一面同他說戲,說著說著,他就放下了手裡的琴,把手掌擱在了雪娃的身上,從臉到屁股地又擦又撓、又揉又捏,“這麼多孩子裡,師父就心疼你一個。你要想學真玩意兒,就得和師父也動真的。”雪娃撞見過師父和幾個師兄們私底下的情狀,他懂,“動真的”就是父親罵的“當兔子”。他氣得渾身發抖,師父還當他是害怕,連連安慰他說:“乖孩子,別怕呀,一會兒師父包你快樂。”說著就來剝他的衣褲。

師父壓上來的時候,雪娃就手摸了根換下來的舊琴絃,套住他頸子。

聽天由命,與人無干。

雪娃趁夜逃跑,把一座座城鎮和村莊,還有一層套一層的噩夢都拋在了後頭。數月之後,他流浪到山東,結果又遇上一個戲班子。這是一名大青衣自己挑的班子,青衣叫蕭潤麒,曾也是京師紅人,後來勢頭跌落,便來外地跑碼頭。他看雪娃這孩子容貌俊俏、嘴巴嚴緊,就收在身邊當了個小跑腿,遞遞拿拿的。因雪娃不擅巴結,總是撥一下動一下,蕭潤麒就取笑著給他安了個別號——“懶童”。有天蕭潤麒新排一本戲,蕭懶童一時忘情,一壁整理著戲箱,隨口哼唱起來。

“你這小子,再哼兩句我聽聽。”這一聽,蕭潤麒聽見了未來。

蕭懶童起先學的是花旦,為蕭潤麒的青衣作配,之後又學了花生、風月旦,十二三歲臉容漸開,清冷的眉黛間常含恨色,蕭潤麒便撿些刺殺旦的戲教他。蕭懶童頭回挑戲,是在某富紳家堂會上,他原是中軸子,唱《刺梁》,一亮相、一扭腰、一轉喉間,座客竟無復喧呶者。一齣戲下來,博得滿堂華彩,主家又連點了《刺湯》《刺虎》兩出,那風頭竟不輸後面名伶所挑的大軸子。蕭潤麒隨年紀漸長,原已覺力不從心,遂急流勇退,專心捧起了徒弟來,上邀金主,下招宣傳,不幾月就讓蕭懶童在山東紅了個透。蕭潤麒欲趁勢更上一層樓,便攜徒弟殺回了自己曾敗走的北京城。

蕭懶童年方十五,出落得珊珊玉立,更兼唱作俱佳,身價卻並不高,因此幾大會館、戲班沒有不愛用他的戲的。蕭潤麒為讓徒弟多亮相,都是每日凌晨就將蕭懶童趕起來練功,然後讓他白天上各處會館唱戲,晚上再去萬元衚衕的茶園演出,散了戲後還要應酬捧客,天天是起五更、睡三更,吃飯解手都和打仗一樣。蕭懶童因此而愈見清瘦,也愈見幽怨,其色更盛,其音更哀,令人如痴如狂,走紅的勢頭擋都擋不住。因朝廷一向是明令禁止官員蓄養家戲,因此伶人們大都掛籍於某戲班,但近年來名角們往往自己開設私堂,以絃歌娛人、佐尊侑觴,內裡的勾當實在與娼寮無異。蕭潤麒見蕭懶童闖出了些名堂來,立便順勢而動,在前門一帶的觀音寺街自立“配春堂”,以堂主人自居,蕭懶童當然就是“少主人”。

多年的梨園生涯早已磨平了蕭懶童,畢竟,他的周遭全都是捧戲子的、喜歌郎的、玩相公的,而他就是戲子、歌郎、相公。過去那孩子曾拼死抗拒的黑暗,早已在這少年身上滾過了一遍又一遍。終於,他“紅”了——所有人都這樣說——你“紅”了!

為了紅,他放棄了那麼多,可得到的一切真是他想要的嗎?蕭懶童懷疑,放棄的那些才是吧……但他不敢往深裡想,已經有好幾次,在某一個瞬間,他都感到了那股猛一把將他攥住的衝動:如果他手頭有柄刀——一根琴絃就成,他一定會殺人,或者自殺。

不過他意想不到,最終的爆發竟有著那樣平淡的開頭。

那天他身體不舒服,在床上多賴了一刻,師父蕭潤麒氣壞了,直接拿狼牙棒把他給揍起來,趕他去蘇州會館唱早戲。他硬撐著唱完,有個老捧客留他吃午飯,蕭懶童推說不便,“我還要趕戲呢,今兒山西會館第三齣,就是我的鄔飛霞[1]。誤了戲,師父要打。”客人卻笑道:“你這樣的紅人,還怕師父?紅為了什麼?不就為了當大爺嘛!”蕭懶童心裡頭忽一動,對呀,紅為了什麼?他什麼都沒有,還不能當一次大爺嘛!他真就坐在那兒踏踏實實吃完了一頓午飯。下午他一場戲也沒趕,開發了車伕,自己跑到大柵欄逛了一大圈,直玩到天黑才回家。之前早有好幾名會館的管事來配春堂尋人,蕭潤麒自然已知蕭懶童逃戲之舉,但當時堂子里正有要人在座,故此他摁下一腔怒氣,先叫蕭懶童陪客。蕭懶童卻頂頂厭惡那客人的,那人是吏部的一位侍郎,早年蕭潤麒在京時二人就結有一段舊歡,此番重逢,少不得前緣再續、新唱後庭。但那侍郎與蕭潤麒愛好幾回之後,便已生膩,且嫌為師的年老,一心想染指新鮮欲滴的徒弟。蕭潤麒為籠絡老相好,也是竭力獻媚,早已答應把蕭懶童獻上以供歡娛,今夜就要成其好事。

蕭懶童對他們那點兒髒心思是一清二楚,從頭到尾沒給半分好臉色。侍郎被嗆得下不來臺,拂袖而去。蕭潤麒憋了一天的氣便盡數爆發,他抄起一柄水煙煙槍就向蕭懶童打來。蕭懶童抱頭捱打,輕車熟路;他實在被打過太多次了,喊嗓要打、撕腿要打、忘詞了要打、臉花了要打、水袖不夠白要打、繡鞋磨毛了要打、替師父弄錢不賣力要打、替師父弄人不賣力要打、太賣力惹師父吃醋也要打……驀地裡,年深月久、樁樁件件全湧上心頭,蕭懶童一躍而起,像他扮演了無數回的義烈女子衝向她們的敵人一樣,他信手抄起一隻叉水果的銀叉子,刺向蕭潤麒的胸膛。他自覺無辜而委屈,上一回他也是這種感覺:師父,不是我挑起的爭端,我只是結束它而已。

但一切遠未結束,蕭潤麒一閃身躲開了,叉子只不過劃破了他的花衣裳。

然而,蕭潤麒還是氣瘋了,他威脅蕭懶童,這件事要麼私了,“私了”的意思就是他們師徒倆重新簽訂一張契書,宣告蕭懶童一輩子不出師,所有收入都上交師父蕭潤麒,要麼——“我會發動我在京城積蓄了幾十年的所有力量,要你小子好看”。

蕭懶童選擇了後者。

二人徹底翻臉,蕭潤麒說到做到,邀約一干師兄師弟為自己“雪恥”。那些人裡頭很有些已成名成家的人物,他們一方面痛恨逆徒欺師滅祖,另一方面也是巴不得藉機打壓這個年輕人躥紅的勢頭,因此齊心聯手封殺蕭懶童。一夜之後,蕭懶童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願與自己配戲的伶人,一臺戲只剩他一個,孤掌難鳴。蕭懶童也一發狠,索性學那些小班倌人們,揀幾個出色的摺子,自己替自己拉琴,素衣清唱。怎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有人招徠了一批流氓無賴,專趁他開戲前守在茶樓外,搖晃著小刀驅趕茶客。蕭懶童對著滿場空蕩蕩的座席,半個字也唱不出口。很快,戲提調就出面來請他走路,“您是水晶眼珠,什麼看不出?也不必我說出口,大家都難下臺。蕭老弟,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蕭老弟?蕭懶童忿忿地想,開臺前,你還狗顛狗顛管我叫“蕭老闆”呢!生氣歸生氣,蕭懶童心裡頭很清楚,再這樣下去,也就十天半個月吧,他便會被聽客們徹底遺忘,抱著他苦練了十年的嗓子和身段流落街頭,最後像條狗一樣爬回蕭潤麒腳邊。與其求那老不死,他寧願求別人。

蕭懶童記起來,曾有個捧客同他提起過一個人,說這人在官私兩面都眼寬手長,而且心熱。

蕭懶童鑽了條門路去見萬海會的會長唐席,唐席聽過他的遭遇,沒多說什麼,單單向身後一個眼皮上刺了青的男人問道:“他們上我慶雲樓門前拿刀子攔人,可有此事?”蕭懶童在五步開外盯著那強悍的側臉輪廓,無端端聯想起,當年派人在光天化日下將他父親凌虐至死的,應該也是像這樣的一號人物吧:有錢有勢,無法無天。

蕭懶童不知道唐三爺具體都做了什麼,反正師父蕭潤麒不再要求他追籤終身契書,就連現有的這一張還剩三年滿師的契書也自願銷燬,此外放棄對“配春堂”的所有權,灰溜溜地回了山東老家。

“三爺的隆情高誼,懶童該怎麼報答?”在親眼目睹過唐席的威勢後,蕭懶童絕不願拖欠這一位的報酬,所以他直接就問了出來,並等待著對方同樣明確的指示,時間和地點。唐三爺卻好似根本沒領會,或是懶於領會?總之他僅對他笑了一笑,“小事,不必掛懷,好好唱你的吧。”

蕭懶童接著唱下去,還是唱他最拿手的刺戲,一晚上刺死一個大壞蛋。他為自己也殺出了一條紅路來。不多久,朝廷禁演刺戲,蕭懶童便開始表演被殺,一個個淫婦、潑婦倒在血泊中,興致來時,他也演一演楊排風、一丈青,戲臺上摸爬滾打,下了臺前呼後擁,所有的自由和金錢都向他蜂擁而來。但他總在想,這兩樣東西——人世間最好的東西,本來一樣也輪不到他享用,這全是那個人給他的。但那個人為什麼一點兒也不急著收取應得的利息呢?就這麼白給他了?

他們後來還見過好幾回,隔著許許多多的人,彷彿全世界的人都有求於唐三爺。唐三爺也總是應酬圓道、言語謙和,但蕭懶童猜,那就和自己扮上了一樣,只不過是檯面上裝裝樣而已,而他只等著看唐三爺下了戲的嘴臉。他故意在暗處攔他,果然叫他流露出驚喜的樣子來,“懶童小友,最近可好?”不過他笑容裡坦坦蕩蕩,絕無絲毫曖昧的暗示。立在這樣一個人面前,在他那又高又薄的顴骨與鋒銳削直的鼻端下,蕭懶童自覺像一個富翁前的窮佃農,忐忐忑忑、局侷促促,而人家卻早就忘記了他欠他的那筆碎賬。唐三爺越不把這個當回事,蕭懶童就越是感激他,卻也越是對他生氣,他隱隱地感到被辜負、被看低。

隨著蕭懶童聲價日高,捧客們一天天多起來,其中不乏貴戚高官。就在蕭懶童已決意放棄對唐三爺九曲十八彎的念頭時,轉折卻來了。那天是唐三爺過生日做堂會,蕭懶童趕去獻戲賀壽,原本他備的是吉祥戲,唐三爺卻非要他“把拿手的唱來”——一眼就看出來喝多了。大傢伙都在勸,蕭懶童卻想慣著他:既然你愛聽禁戲,我就唱給你聽。他當真就在花園裡的戲臺上公然唱起了被禁演的“三刺”。

才唱完《一捧雪》,唐三爺就搖搖晃晃地被人架走了。蕭懶童也懶得再唱下去,自己洗了臉,換過衣裳,正猶豫著是否該告辭時,唐家的下人前來請他,“三爺邀您到後頭一敘。”

蕭懶童第一次進唐宅的後房,他原以為一定像外廳一樣是珠簾棐幾,誰知唐三爺的屋子卻極為簡樸,沒一樣用不著的東西,僅有的幾樣也都擺放得紋絲不亂。唐三爺就坐在他這一所令人驚異的“陋室”間,仿如坐在蕭懶童所熟悉的舞臺上,一幾、雙椅,就足以展開歷史上全部的悲歡和殺戮。

蕭懶童感到了一股沒來由的震撼,他真心實意地拜下去,說了些祝禱的吉利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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