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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都不知道?”秦軻和阿布聽得一頭霧水,但高長恭似乎並沒有繼續解釋下去的打算,他們自然也不方便再問,只能是亦步亦趨地跟著高長恭走進那棟大宅院裡。

此時正當午後,本是昏沉欲睡之時,然而兩旁長城的軍士卻並沒有在這種風暖日和的中午睡覺的習慣。

荊吳內安全自有保障,他們褪去了身上的甲冑,裸露在外的粗壯臂彎如同兩條怒龍。

有人在細細地打磨著戰刀,有人在相互交手,拳腳相交之時,俱是“迸迸迸”的沉重悶響,足以讓人知道這些軍士並不只是在做些表面功夫。

長城尚武,軍士大多都是在慘烈戰場上活下來的百戰老兵,對於他們來說,磨刀、練武兩樣,不僅僅只是他們平日裡的調劑,更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根本。

而當高長恭帶著兩人緩緩而入,這些的目光頓時被吸引了過來,原本交手的幾人也停下了動作,一身的熱汗在氣血湧動之下逐漸蒸發,眼神也因為剛剛的打鬥凌厲如刀。

秦軻移開目光,但仍然感覺到長城軍士那些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心裡有些不悅。

“荊吳大將軍突然造訪,不知道是來討教呢?還是訪友呢?”清亮的女聲打破了凝滯的空氣,那些長城的軍士也在這一聲話語之後移開了目光,專心地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

木蘭身上同樣沒有穿著甲冑,但仍然沒有穿女裙,甚至秦軻懷疑她根本就沒有女裙,她一身得體的黑衣宛如深邃的夜色,大步行走就像是個真正的男兒,腳步行動之間,如有奔雷在其中跳躍。

高長恭看見木蘭那乾脆利落的馬尾,忍不住笑了起來,心想有些人,即使過了許多年,還是認著死理不肯改變,這給了他一些安慰,所以他同樣高聲回應:“是訪友,但只怕這位友人不會放棄這難得的討教機會。”

木蘭嘴角也露出幾分笑意,原本剛毅的線條在此刻鬆懈下來。

越過高長恭的肩膀,秦軻看著木蘭那潔白素淨不施半點粉黛的臉頰,心想如果木蘭真如王宮裡的那些侍女一般稍微打扮打扮,其實是個挺漂亮的女人吧?

高長恭走上前去,他的身高顯然地比木蘭高出大一截,可兩人之間的氣場卻並沒有因為這身高的差距而有強弱之分,在午後嬌豔的陽光下,木蘭微微仰頭,眼神之中雖有笑意,可也帶著幾分輕蔑。

還是那個驕傲的女人……高長恭心想,但他想到了一個很好的方式可以用來壓制她。

他張開雙臂,就在木蘭有些驚愕之時,一步跨出,一把擁住了她,喃喃道:“好久不見!”

只一瞬間,秦軻分明聽見場間那些長城的軍士戰刀出鞘的聲音,他低低地暗罵,這還不叫有私情?

雖然……木蘭將軍帶著一臉嫌惡的掙扎讓秦軻知道,她並不喜歡這樣的招呼方式。

“不過高長恭那傢伙看起來倒是挺享受的……”秦軻惡狠狠地評論道,轉而他又看到高長恭抱著木蘭的手稍稍抬了抬,朝他握了一下拳頭,秦軻立即縮了縮腦袋,不敢再說一句話了。

高長恭當然不會一直保持著這樣擁抱的動作,只是他稍稍放鬆了雙臂的時候,臉上閃過了一絲稍縱即逝的落寞。

直到木蘭終於掙脫了他的懷抱,頭髮已經有些凌亂,但眼神依舊鋒利如刀,秦軻懷疑假如她現在手上握著戰刀,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朝著高長恭砍將下去。

“並不是好久,前些日子剛剛在大殿上見過一面,大將軍的記性似乎與武學造詣不大相稱。”木蘭冷冷道。

高長恭揚聲笑了起來:“反正是不是好久,不重要,不重要。我只想知道,我這一趟過來,還能不能喝上一口長城的燒酒?”

木蘭哼聲道:“好酒只配好友,大將軍以為自己是嗎?”

高長恭知道自己的舉動確實有些惹惱了木蘭,只能賠笑道:“不管是不是,至少也是客,就當我無恥,討口酒喝總行吧?”

秦軻和阿布躲在後面,都是忍不住笑。只不過兩人不敢笑出聲,憋得有些辛苦,大眼瞪小眼都是一副快要窒息的樣子。

木蘭也有些無奈,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面前這個人的秉性,自己也十分清楚,憊懶之極,何必跟他一般計較?

她轉過身,輕哼道:“跟我來吧。”

儘管只是微微一瞥,然而高長恭卻能發現木蘭在轉身的那一剎那,嘴角輕輕地彎起了一個弧度。

高長恭連忙用力點頭,嘿嘿憨笑著,緊緊地跟了過去……

宅子的一處偏僻院落裡,只有秦軻、阿布、蘇定方站在一處,三人說話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這是什麼斬法?如何出刀能這般快?”秦軻看著蘇定方握著戰刀的手,好奇地問道。

其實秦軻和阿布兩人也是無處可去,高長恭從跟木蘭入室對坐對飲之後,也就十分沒義氣地用“去觀賞觀賞這院子”這種蹩腳理由,像是驅趕蒼蠅一般把他兩人趕出了門外。

雖然秦軻滿肚子地在罵高長恭“重色輕友”,但後來又想想自己壓根算不上是高長恭的朋友,於是也只能無奈地接受了“去觀賞院子”這樣霸道的理由。

既然是觀賞院子,秦軻和阿布自然也只能在這間院子裡隨意地走著,反正他們是不願意呆在那滿是長城軍士的院落裡的,太招眼,反正秦軻總覺得,在剛剛高長恭上演了一臺“強抱”戲之後,這些來自長城的彪悍軍士看著他們的眼神裡好像是藏著刀子。

都是些少年,沒那麼觸景傷情或者是去國懷鄉的情緒,哪怕荊吳給長城使團安排的宅子再大,景緻再美,可兩人這一路走得實在是無聊外加漫長。

直到他們在半路上遇見了正在院子角落裡,持續揮刀的蘇定方。

“斬法?”蘇定方站直了身體,把戰刀緩緩入鞘,說是刀鞘,但實際上只不過是一塊粗糙的木頭,“我們長城都把這斬法叫切肉……”

“切肉?”秦軻呆了一會兒,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名字真——奇怪。”他差點就把“難聽”兩個字說出口了,但臨到嘴邊,他還是忍住了。

蘇定方倒是很大方,微笑道:“你是想說難聽吧?”

秦軻臉上一紅,撓著腦袋,只能是尷尬地笑了笑。

然而蘇定方卻沒去多想,只是撫摸著寬闊戰刀的沉重刀鞘,神色飄忽道:“其實我們長城的人都知道這樣兩個字湊在一塊確實難聽。不過用習慣了,也就不怎麼在乎了。我們長城不比荊吳,不是什麼富饒安定之地,世世代代都在防守著極北的那些兇獸,自然也沒什麼人會去唸書,只要東西長城的烽火一燃,戰事便起,書本在那時候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倒是家家戶戶無論男女身上都會的那點武藝,才是生存之道。”

阿布點點頭,他是知道的,長城那邊即便是孩童,有的都能耍出幾下有模有樣的刀法。

“本來在千年前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來著,不過大多數軍士和百姓都聽不懂,也就沒人提起了。長城軍的考核,就是讓人用這斬法劈斬。不論是否會修行,只需要在一息之間斬出兩刀,每一刀都入惡獸血肉三指,便算是合格,就能入軍作戰了。”

“也因為這樣,所以百姓都把這戲稱叫切肉。”蘇定方低頭想了想,接著笑道:“其實打仗就是切肉,只不過是想辦法不讓別人切到自己的肉,而是要儘量地去切別人的血肉罷了。長城的百姓們如果不主動走上戰場,任由血魔和夜魔進攻東西長城,那必有一天,他們的妻子兒女都會成為那幫惡獸的口糧,所以,每個人都在儘自己最大的努力,避免自己和家人成為一塊隨時會遭到吞食的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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