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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日的相處,秦軻越發肯定自己是喜歡蔡琰的,至於這種喜歡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萌發的綠芽……

是蔡琰在河畔放燈時與他一同許下了願望的瞬間,還是她站在高高的牆頭、高喊著“秦兄,接住我”,隨後縱身一躍的時候?

那天之後,他曾無數次回想那一幕畫面,回想起她一身華麗長裙,臉上妝容精緻,如一位仙女謫降凡塵,而他的懷裡也是第一次撞進了一個少女的柔軟身軀,與此同時,她髮間的木蘭花香彷彿也同時沁染了他的心房,久久不散。

但是話又說回來,他這邊可以確認自己的心意,如果只是單相思,那他倒是能一個人堅持到天荒地老,可若是想要求得對方也給予肯定的回應,那喜歡便會變成兩個人的事情,他又怎麼知道蔡琰能與自己心意相通呢?

他有些忐忑,因為蔡琰從來是那般古靈精怪,回想起來,他似乎一次都沒能清楚地把握她內心的想法,更不要談對她的情感下論斷了。

貿然表露心意,恐怕不一定能收穫他想要的結局。

只是張明琦臨走之前的那句話依然還在他的腦中盤旋,他喃喃自語地重複道:“若不主動些,萬一人家最後跟了別人……你就等著後悔吧……”

他突然又想到了不久前自己做的那個夢,想到了蔡琰最初看高長恭的那種興奮勁——儘管她現在看高長恭的眼神已經恢復如常,甚至還帶了幾分不屑和嫌棄,但他依舊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酒桌上的拼酒已經到了最後一輪,一桌太學堂的學子居然大半都被蔡琰灌得橫七豎八,剩下還有幾個撐著桌子搖搖晃晃站著不願倒下,也已經對這個美麗大方又豪爽過人的姑娘心服口服。

秦軻有些失神地望了一眼蔡琰的背影,隨後低下頭怔怔地看著自己碗中的酒水,忽然不知從哪裡來了一股豪氣,仰頭將它一飲而盡,灼熱之感逐漸在他胸膛之中迸濺洶湧,卻似乎無法驅散心底的那一絲不安。

不知不覺間,蔡琰笑著離開了那張桌子,一路來到了秦軻的身後,猛地一把拍上他的肩膀:“嘿!”

秦軻一下子跳了起來,待看清了蔡琰湊過來的那張微紅臉蛋,頓時結結巴巴地說道:“蔡琰……其實我……額……你……”

“我什麼我?你什麼你?走啦!真無聊,我們到後院的園子裡逛逛,老高和阿布呢?”

蔡琰今晚的眼睛格外明亮,仿若天上閃爍的星辰,雖有月色相映,卻絲毫不失光華。

“老高在……”秦軻眼看著蔡琰很熟練地拉住了自己的胳膊,趕緊移開了目光,往草叢那邊一指,然而,原本睡在那裡的高易水此時竟已消失不見,隨後才恍然大悟高易水之前壓根就是裝醉,只能哭笑不得地回應道:“剛才還在那裡的,現在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阿布一直沒見人影,或許是留在高長恭身邊陪著吧?”

“噢。”蔡琰身上酒氣染出一片紅潤,卻依舊是那樣興高采烈,“不管了,那就我們兩個去唄,快走啦,園子裡的梅花應該開了,我們去看!”

秦軻自然拗不過她,被挽住的胳膊也十分心甘情願地充當了她走路的依靠。

夜裡的園子有些清冷,燈籠的火光映照著牆簷上層層的積雪,顯出令人心曠神怡的素白和徹亮。

蔡琰像一隻剛出籠的雀鳥般嘰嘰喳喳,卻並不讓人覺得吵鬧,隨著清脆的笑聲一直迴盪在園中,冬日的清冷也慢慢被驅散了大半。

“跟本姑娘拼酒,哼,他們哪裡知道,我面前的那幾罈子酒早被我私下裡換成了水,哪怕他們再多來一輪,也決計不會是我的對手……”蔡琰停下轉圈的腳步,朝秦軻做了一個鬼臉,毫不避諱地吐露出之前酒桌上自己豪氣沖天的秘密。

秦軻苦笑著搖了搖頭,趕緊上前又扶住了站不穩腳跟的她。

園子裡的梅花的確開得紅豔,遠遠望去好似一團團火焰在枝頭盡情招展,即使這般寒冷的雪夜,它們依舊倔強地迎風挺立,像是身體裡孕育了春日的陽光,竟把這滿園失去的春色重新帶回了幾分。

只是秦軻的目光並沒有放在那些怒放的紅梅之上,而是一直追著蔡琰的身影左右移動,一邊又小心翼翼地掩飾著不想被她發現。

這時候的梅園裡應該只有他們兩個人,大宅裡的小廝婢女們大多都還在宴席上伺候著,或者是早早地回房歇息了,就算有些活潑一些的,也斷不會閒晃到這深宅的後花園裡……

那麼,此刻這裡正是最安靜的一處地方。

秦軻覺得,倘若自己真的想要表明心意,在這樣寧靜的園子裡,在這樣美麗的梅樹下,無疑是最佳選擇,難道真的連上天也看不下去他的猶豫,打算暗中給他闢出一塊清淨天地?

說吧。

說出來吧。

說出來就好了。

秦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拳頭,雖說手中沒有握著菩薩劍,卻也帶上了幾分即將踏上戰場的毅然決然。

似乎不這樣做,他就無法張開自己沉重的雙唇,說出在心底埋藏很久的那幾個字。

“那個……蔡琰……”秦軻終於開口,有些艱難地發出聲音。

“等等,我給你變個東西。”蔡琰完全沒在意秦軻已經憋紅了的臉,一邊打斷他,一邊嬉笑著抄起一根結實的木杆,用力地開始在梅樹根部挖掘起來。

秦軻被她的舉動弄得有些莫名,但看著她認真專注的樣子,也只好從旁邊找來一根差不多的樹枝,跟著她一同挖掘。

到底是修行的人,秦軻的手腕顯然更加有力,不一會兒,他便感覺自己的枯枝似乎碰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

“有了。”蔡琰也聽到了聲音,頓時眼睛一亮,不顧儀態地用手刨開已經鬆動的土塊,隨後彎下腰,用力地把土底下埋著的東西提了出來——竟是一罈封好的老酒。

從酒罈上繪製的古樸紋路看,這壇酒絕不是普通貨色。

“前些天公輸家幾個老人談話,被我偷偷聽見了……”蔡琰喜滋滋地把酒遞到秦軻手上,用木杆又多搗鼓了幾下,彎腰再次拽出一罈子老酒,笑道:“這才是真的好酒咧,據說藏了足足百年,光是釀酒的材料就十分難能可貴了。”

秦軻不自覺地點點頭,一臉恍然,心想原來你說要看梅花,不是因為梅花好看,而是覬覦著樹底下埋著的百年老酒?

“這……這不太好吧,人家藏了那麼多年,我們現在偷偷拿出來喝,萬一將來他們想起來要喝,卻找不到了,那豈不是得難過死?”

“怕什麼,我聽那幾個老人自己說的,都是隻敢過過嘴癮的人,誰都不願挖出來喝,一群小氣鬼……好酒嘛,總是得喝下去才對得起它,不然它天天在地底下埋著,才難過死了呢。”蔡琰理直氣壯地說道:“況且你現在名義上還是公輸家姑爺,喝他們幾罈子老酒算什麼,反正公輸家多得是老酒美酒,也不差這幾壇。”

秦軻眼神逐漸呆滯,也不知道怎麼反駁她的“歪理”,可等到蔡琰真的把泥封弄開,心中那點可憐的負罪感終於蕩然無存,跟著她一起大口喝了起來。

不愧為珍藏百年的老酒,儘管味道醇厚,卻並不火辣,一線入喉,滿嘴留香,像是有十數種鮮果陸陸續續迸濺而開,隨後化作道道暖流,延伸到全身各處。

秦軻甚至感覺到經脈中氣血都被這股酒勁給牽引得躁動了起來,緩緩地開始運轉。

“好喝吧?這裡頭還加了不少名貴藥材,可輔助修行,小時候我在家也喝過,不過爹爹他都當寶貝一樣供著,只在我或者兩個哥哥受了風寒的時候才捨得拿出來給我們喝一小杯……”蔡琰坐在一塊石頭上咯咯笑著,她仰起臉,月光溫柔地覆了上去。

“還真挺好喝的。”秦軻點了點頭,“比宴會上好喝多了,我本以為那些酒已經很不錯了。”

“十年、二十年的陳釀,放在尋常人家當然好。”蔡琰舉起酒罈的動作略微放緩了些,開始細細地品嚐酒香,一面評頭論足道:“這可是幾代人傳下來的,就算再有錢也不會釀得太多。”

“你這麼說我的負罪感又來了。”秦軻扁扁嘴,卻也沒捨得放開酒罈子。

兩人就這麼一邊說著話一邊喝著酒,很快手中那不大的酒罈子就見了底,那股被醞釀了百年,看似柔弱實則渾厚的酒意直衝秦軻的大腦,像是在他腦中開出了嬌豔的花,使得他胸膛之中燃燒起了熊熊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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