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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軻也是慢慢體會到了,越是在建鄴城這樣靠近權力中心的地方,越是不能只著眼於一處,因為任何一件小事,其背後都可能蘊含著驚人的東西。

荊吳的朝局本就錯綜複雜,一旦有心人加之利用,推波助瀾,立刻會引發一場大變,周公瑾如今身處這次事件的中心,所有的眼睛都會聚集到他的身上,只看他接下來怎麼做。

這也是為什麼他沒有同意虎的請求,因為他也知道,朝臣們是衝著他,衝著校事府,甚至是衝著諸葛宛陵來的。

孫既安背後計程車族們真的在乎這一次案子麼?當然不,雖然荊吳私下買北蠻馬種的渠道確實重要,但絕不代表沒有其他解決的法子,草原上的蠻人向來各自為戰,只要肯花代價,總能聯絡到一些人。

虎作為校事府的人,哪怕負起主要責任,校事府本身依舊脫不開關係,朝臣們大可以彈劾他掌管校事府不力,使屬下肆意妄為,總之只要把他從校事府令的位置上拖下來,就已經是成功了一大半。

“還是要先想法子讓卡爾泰還有宮武不記這仇才行,只要這件事情能被控制,那麼這事情的影響也就被控制下來。到時候那些大人們頂多就是彈劾我辦事不力,總歸不算什麼大事兒。”周公瑾有些頭疼,一半是因為身上的病,另外一半也是因為這朝局。

他伸手用力裹了裹身上的棉被,繼續道:“宮武那邊,靠高長恭那傢伙去去說道說道,雖然高老爺子脾氣不怎麼好,但終究是識大體的人,知道此事已經不單單只是私人恩怨,甚至會影響到丞相,自然不會死咬著不放。”

說到這裡,他又吸了吸鼻涕咕噥了一聲:“不過看來又得欠高家一個人情了。”

“那麼就剩下卡爾泰了。”秦軻想到那個蠻人還在大牢裡,也是一陣頭疼。

要知道那個蠻人在這場變故之中死傷不少手下,身上又中了四支校事府的帶毒重弩箭,至今尚未清理乾淨,加之鉤鎖和菩薩劍留下的傷更是讓他出了不少血。

雖然如今大牢裡沒人敢對他用刑,每日好吃好喝地照顧著,甚至還專門去青樓找了個不錯的粉頭送進去伺候,可換做誰平白受了這樣的對待,都會憤怒到難以自制。

周公瑾現在還不敢放了他,萬一他一怒之下回到草原,徹底把販馬這件事情弄黃,那校事府的麻煩只會一發不可收拾。但眼下一直關著他,那些朝臣又肯定會以此為理由,不斷地攻擊校事府的過失……

幾人商談了許久,終究還是沒能想到一個合適的法子。

“算了,慢慢想法子吧。不急。”周公瑾此時倒是頗有幾分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大將風範,哪怕面對朝臣們的輪番彈劾,依舊還穩坐校事府,只不過這面色蒼白又發著抖的樣子實在難看了一些。

秦軻和虎對視了一眼,眼裡帶上了幾分笑意。

說起來坊間有傳聞,這位荊吳校事府令大人不知道是不是被當朝丞相傳染了,自去年秋末開始,大大小小病情不斷,先是反覆染上風寒(恐怕全建鄴也只有這位小宗師會有事沒事深受風寒侵擾),請了那位“女大夫”喬飛扇來調養,結果每每藥還沒喝幾碗,風寒便痊癒了。

冬去春來,前段時日喬飛扇似是心生厭煩了,竟想將他轉交給宮中醫官照料,於是著急之下他又心生一計,自告奮勇地說要給喬飛扇做試藥人,剛巧喬飛扇醉心於研製新藥,卻苦於一直沒有病人幫她試驗,這樣一來他終於有了讓人留下來的大好藉口。

但恐怕他還是低估了喬飛扇這個女大夫對於醫藥方面的痴迷,得知他身為小宗師境界的高手,居然願意屈尊試藥,她立刻雙眼放光,一來二去還專門為他調出了一副猛藥。

這結果可想而知,當喬飛扇迫不及待地“敞開心扉”,將心裡許多尚不成熟的想法統統付諸了實踐,於是周公瑾的專用藥不斷升格,最後終於從一副治療普通瘟疫的藥,變成了一碗據說能以毒攻毒的解百毒的“十全十美仙人湯”……

一句“周郎,喝藥”之後,周公瑾毫無懸念地倒下了,這才有瞭如今這位縮在棉被裡卻還是冷得打擺子的校事府令。

“小爺可是豁出去了。”周公瑾打著顫,下意識想到那個帶著歉意忙前忙後為他配解藥的姑娘,心裡又微微一甜,覺得這點苦頭根本不值一提,至少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喬飛扇都會留在他身邊,最近更是連看他的眼神都溫柔了許多。

秦軻當然不知道周公瑾滿腦子不正經的想法,也並不擔心他繼續和喬飛扇相處會不會真的變成一個受虐狂,只是在談了事情之後給他空出了休息的時間,跟虎一起開門走了出去。

一個時辰之後,在牢頭的帶領之下,秦軻、蔡琰和公孫離三人逐漸深入那一處黑暗,並且在昏暗的燭火光芒之中,看清了那一道道精鋼鑄造的柵欄。

這座牢籠是校事府為了關押修行者而建立的地牢,雖然看上去有些陰森,但實際上相比較那些普通衙門疏於管理的大佬要乾淨不少,每日都有專人從內到外打掃一遍,並且還有醫官會對犯人進行一次檢驗。

這麼做的目的,自然是觀察他們的身體情況是否需要額外的干涉,對於一些修行過高的人而言,普通的牢籠關押是不夠的,甚至還需要透過不斷攝入慢性毒藥的方式來壓制他們身體內的旺盛氣血,以免他們能夠打破牢籠逃脫。

“大人,牢裡有規矩,您的腰牌需要先交給我保管。”在真正往裡行走之前,牢頭對著秦軻恭敬地說了一聲。

秦軻點了點頭,解下腰牌之後交到牢頭手上,並且還對牢頭十分恭敬地拱手作揖:“多謝。”

這並不是秦軻矯情,一定得對這個牢頭行禮,只不過是這個牢頭確實配得上的一禮罷了。

這樣一座牢獄,能在這裡看管犯人的自然也不是什麼泛泛之輩,僅僅只是簡單的觀察裡,秦軻就能感覺到老頭絕非普通修行者,甚至氣血要比自己都高出不少。

他才入校事府這麼些日子,光在校事府裡見過的小宗師就已經超過了一隻手,由此可見這校事府臥虎藏龍,還不知道有多少力量藏身陰影之中。

從這一點看,朝中的百官對於這個地方的顧忌,也是情理之中。

路上的時候,秦軻經過了薛弓的牢籠,看見這位昔日威風的雙剎幫幫主披頭散髮地躺著,一身破敗的白色囚衣上有著不少斑駁的條紋,在燭火中顯得格外鮮明。

但當秦軻湊近看之後,才發現那些條紋實際上都是血跡,有的是鮮紅的,有的卻已經是暗紅色,看上去新傷疊舊傷很是悽慘。

“幫主!”公孫離激動地握住柵欄,還沒說出一句話,聲音已經哽咽起來。

秦軻則是低著頭,對著身後平靜的牢頭道:“這是第幾次用刑了?”

“第六次了。”牢頭回答得很快,“上頭想從他的嘴裡撬出點有用的東西,不過幾次下來,我倒是覺得這個薛弓確實一無所知。當然,大人也不必擔心,我們用刑都是按照冊子來的,不同人有不同的法子,保管他們夠痛,又不至於會死。”

秦軻點了點頭,一時間也不知道發表什麼意見。

這時候,正在睡夢之中的薛弓聽見了公孫離的話語,立刻掙扎著起身,在認出牢外是自己親如女兒的公孫離之後,立刻爬到牢房邊上和公孫離對話起來。

不過秦軻卻沒有空留下來看這兩人上演“親人重聚”的感人場面,只是打了一聲招呼,讓牢頭給公孫離開門,自己則是向著地牢深處緩緩地走去。

卡爾泰作為小宗師,自然關押在更深處,這不單單只是因為深處距離門口更遠,更難被劫走,還因為深處的牢房要比外層的更加堅固,能經受住更多考驗。

從牢籠外面看,卡爾泰的樣子看上去倒還算平和,在被醫官料理過身上的傷勢之後,整個胸膛上都打了幾層紗布,看上去就好像一隻困在籠子裡的白熊。

而當秦軻靠近之後,他卻猛然睜開了眼睛,從裡面迸發出來的,是毫不掩飾的殺意!

秦軻被蠻人兇狠的目光注視得有些不適應,低下頭對著蔡琰問道:“你真的要進去跟他說話?雖然他現在身上掛著鐐銬和鐵球,但還是……”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蔡琰已經用堅定的目光和自信的笑容做了最好的回答:“放心,我心裡有數,不會拿自己冒險。”

於是秦軻只能是為她開啟那兩層的牢門,任由蔡琰一人靠近了那隨時可能暴起的卡爾泰,一隻手不自主地握住了菩薩劍的劍柄,時刻準備著衝上前去,將他一劍斬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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