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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天亮了,兩人依舊依偎在一起酣睡,頭髮上結著晨露,大山裡的空氣沁人心脾,鳥語花香,宛如世外桃源。

春韭先醒了,她晃醒劉崑崙說:“再翻過三座山,就是苞米頂了。”

山巒起伏後面,是一座狀如苞米的高山,想必就是春韭的老家了。

兩人吃了點乾糧,開始趕路,望山跑死馬所言不虛,三座山要走三個小時,終於來到苞米頂前,卻看到一架通往煙雲繚繞處的繩梯,春韭說的九十度懸崖就是這裡。

“為什麼要住在這麼高的山上,搬到下面來不行麼?”劉崑崙仰著頭問道,如果是恐高症患者,光是這麼看就得犯病。

“聽說最早這裡的村民是躲避戰亂特意住在山上的,住的年頭久了就成了家,就捨不得走了。”春韭說,“政府也來人勸過,沒用,等哪天村裡的人死絕了,這個地方也就沒了。”

正說著,身後傳來腳步聲,原來是幾個村民也要從這裡上去,他們都是婦女,穿戴簡直落後時代三十年,舊軍裝,解放鞋,背上是藤條編的簍子,有個婦女還揹著嬰兒,她們沒認出春韭來,還以為這兩個年輕人是鄉里下來扶貧的幹部,寒暄了幾句還要幫他們背行李,被春韭婉拒。

婦女們就這樣毫無防護的爬上了繩梯,沒有安全繩,沒有保險帶,輕輕鬆鬆的往上爬,春韭背起行囊,也爬上了繩梯,劉崑崙斷後,爬的時候心裡七上八下的,生怕有人從頭上掉下來,但是人家爬的都比他矯健利落。

繩梯並不是直上直下幾百米,而是隔了一段距離就有個緩坡可以休息,有些路段的角度也沒有那麼陡峭,但是爬上去依然非常艱難,城裡的大學生,哪怕是身體素質很好的,也經受不了這個考驗。

終於上了山頂,苞米頂到了,這兒地勢開闊,適合群居,村落是一片錯落有致的石頭房子,牆壁是石頭壘的,屋頂也是石片鋪蓋,春韭的家在村子的角落裡,一個簡陋的三合院,院子外面有個草棚,棚下兩口豬躺在爛泥裡,但並沒看到傳說中春韭的瘋娘。

春韭敲開了家門,過了許久,才有個人慢吞吞過來開門,其實門只是虛掩著,根本沒鎖,春韭不願意直接進去,她下意識的排斥這裡,不認為自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來人一身襤褸的破軍裝,頭戴藍布解放帽,走路一瘸一拐,面貌上看不出和春韭存在親屬關係,但劉崑崙知道,這就是春韭的爹。

“春妮子回來了。”爹很冷淡,開了門,拖著瘸腿往回走。

“俺娘呢?”春韭沒喊爹,直奔主題。

“你娘在西屋。”爹坐到門口臺階上,摸出煙鍋子來開始抽菸,用的是火刀火鐮而不是打火機,他自始至終沒看劉崑崙,也沒問這個小夥子是誰。

春韭奔到西屋,劉崑崙也跟了進去,屋子裡太黑,只有一扇極小的窗戶透亮,眼睛需要適應十幾秒才能看清楚,一張破木床,床腿下墊著石頭,床上的被褥已經漆黑,散發著難聞的體味,牆上貼著報紙,隱約可見革命口號,床上躺著一個人,形容枯槁,兩眼微睜,想必就是春韭的娘。

“娘!”春韭喊了一聲就哽咽了。

娘還沒死,聽到女兒的呼喚,咧嘴傻笑起來。

春韭掀開被子,一股惡臭瀰漫,孃的身體各處長了膿瘡已經腐爛,骨瘦如柴,宛如活骷髏一般,床頭放著一個破口的碗,碗裡裝著冰冷的苞米糊糊。

春韭回頭從包裡拿出巧克力來剝開:“娘,吃糖,外面的糖,可好吃了。”

娘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她雖然瘋了,還是能分辨出甜味的。

“崑崙哥,我要把娘接走。”春韭沒哭,語氣堅定。

“怕是不大容易。”劉崑崙說,他透過狹小的窗戶已經看到院門口聚攏了一些村民,都是沉默的男人。

爹喊來的鄉親們並不是來找事的,相反他們很熱情的招待了劉崑崙,鄰居們搬來桌椅板凳,拿來杯盤碗筷,殺了一隻雞,炒了八個雞蛋,一罈子苞谷酒那是自家釀的土酒。

村裡有身份的男人都來陪客,春韭爹一直忙著張羅,也不怎麼說話,一張大方桌上做了八個人,都是四十歲以上的男人,他們喝著酒抽著煙,談天說地,最有見識的也不過是去過縣裡,談起來都是陳年往事,劉崑崙沒有表露出鋒芒畢露的一面,相反他裝的像個不懂世故的大學生,而且酒量很差,兩杯包穀酒下肚就口齒不清了。

鄉親們很快就用烈酒將外鄉人小哥放倒,接下來就是老苗家的家務事了,但他們並不退席,而是叼著菸袋看熱鬧,醉成爛泥的劉崑崙躺在一邊無人問津。

這是春韭第一次和爹正面抗衡,她開啟旅行包,拿出一沓鈔票放在桌上,平靜地說:“錢留下,娘我帶走。”

爹吧嗒吧嗒抽著煙,看得出他是一個頭腦簡單而且不善言辭的人,這種人遇到複雜的問題只會用最粗暴的方式解決。

果然,爹沒有繞彎子,很乾脆利落的回答:“不中,你也不要走了,親給你說下了,彩禮都收了。”

春韭傻眼:“啥時候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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