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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有“天府之國”之稱,風光秀麗,物產豐富。又因有蜀道天險,易守難攻,自古以來,便極容易形成割據一方的獨立王國。如唐朝覆滅後,王建、孟知祥先後在四川地區建立起前蜀、後蜀政權,分別歷時十八年、三十一年。前蜀、後蜀採取休養生息政策,由於沒被捲入逐鹿中原的戰爭,四川一度成為中國最為繁榮的地區。

被西風吹不斷新愁,吾歸欲安歸。望秦雲蒼憺,蜀山渺渀,楚澤平漪。鴻雁依人正急,不奈稻粱稀。獨立蒼茫外,數遍群飛。 多少曹苻氣勢,只數舟燥葦,一局枯棋。更元顏何事,花玉困重圍。算眼前、未知誰恃,恃蒼天、終古限華夷。還須念,人謀如舊,天意難知。

——魏了翁《八聲甘州》

劉霖和梅應春穿過琴泉茶肆時,只見茶客和兩名夥計,既不見張如意,也不見白秀才。劉霖問道:“你們老闆白秀才呢?”一名外號包子的夥計道:“一早就沒見他。小的還到院子外喊了兩聲,也沒人應。大概趕早出去,陪若冰娘子採藥去了。”

他負責採買豆腐,所以每晚借住在山下打豆腐的人家裡,一大早才擔了豆腐來店裡,尚不知道隔壁藥師殿發生了大事。

梅應春忙問道:“白秀才經常陪若冰娘子去採藥嗎?”包子笑道:“當然了。老闆總說,鄰居要互相照應。”

梅應春冷笑道:“這也叫鄰居?那他怎麼不陪護國寺的和尚去唸經?”

包子一時愣住,不知如何得罪了對方,竟是動了怒的口吻。

劉霖忙問道:“那如意人呢?”包子道:“她去那邊林子中去了,還有兩名兵士跟著她。是出事了嗎?”

劉霖道:“沒事,你好好照顧茶肆。”拉了梅應春,徑直往後院白秀才住處而來。

到院子外時,果見門窗緊閉,看似白秀才並不在家。劉霖便指著東面的房子道:“那邊便是如意的家了,她和白秀才共用一個院子,倒也方便。”

忽聽得有“嗚嗚”的怪叫聲,轉頭一看,卻是柴垛後發出來的。

劉霖奇道:“現在釣魚山上的動物都不怕人嗎?”梅應春道:“也許是白秀才養的豬之類的畜生,不用管它。”

劉霖走出幾步,卻聽到那聲音愈發大了起來,微覺奇怪,便回身尋過去——出聲的卻是白秀才。他四肢被繩索反縛住,手足繩索相連,身子成弓形側歪在那裡,嘴裡塞了一團破布,哼哼唧唧喊個不停。

劉霖大吃一驚,忙上前挖出破布,問道:“出了什麼事?”白秀才叫道:“痛……快解開我……痛死了……”

那繩結打得甚牢,劉霖怎麼解也解不開,只得到廚下尋了刀來,割斷繩索。白秀才被綁了半夜,身子早僵了,竟是站不起身來。劉霖與梅應春合力將他半攙半扶到房中,又到茶肆中叫了一名正在喝茶的兵士,命他速去護國寺叫張珏來。

張珏趕到時,白秀才剛囫圇吞下一碗熱豆腐,凍得發青的尖臉上總算有了一絲血色。他扶著桌子勉強站起來,便往廚下走去。

張珏忙道:“白秀才,你需要什麼?我去給你拿。”白秀才搖頭道:“這件事,小張將軍幫不了,只能我自己去。”

張珏道:“你是要去茅廁嗎?茅廁在外面。”白秀才道:“誰要去茅廁?

我是捱了一下,可人還沒糊塗。”摸索著進了廚房,往火灶口坐了,伸手入灶,往柴灰中掏出一個布袋,開啟看了一眼,這才重新綁好,收入懷中。

張珏不放心,跟了進來,問道:“你在做什麼?”白秀才道:“還能做什麼?當然是看我的金砂還在不在。”

張珏搖了搖頭,心道:“這白秀才當真是愛財如命,手腳一能動,第一個要看的就是錢還在不在。”

白秀才看出他的心思,道:“小張將軍可別不以為然,這風雲亂世,虛幻人生,只有金錢才是最真實的存在。”

張珏笑道:“我沒說白秀才不對啊,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就好。”他雖長住軍營,但畢竟張家、白家名義上算是鄰居,又因為如意在茶肆多年,二人極為熟識。他也不多噓寒問暖,直接問道:“白秀才,你怎麼會被人綁起來?”

白秀才沒好氣地道:“我怎麼會知道!昨天夜裡出了好多怪事,我聽到外面有好大的動靜,還喊了一聲,你妹妹如意說是她在趕老鼠。後來又過了一陣,外面總有悉悉索索的聲音,我就出來檢視,什麼都沒看見,正要進屋時,腦後便捱了一下,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張珏聽了經過,並沒有什麼有用線索,不免有些失望。不料白秀才又接著道:“後來我醒了過來,就發現自己在柴垛後,像蝦米一樣被綁著,口中不知道塞了什麼,動也動不了,喊也喊不出,只聽見東院牆下有人來回走動……”

張珏道:“你聽到那邊有人走動?”白秀才道:“是啊,從腳步聲來看,應該有好幾個人。還有人說話,因為聲音壓得低,我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其中肯定有個女子。”

張珏道:“女子聲音?熟悉嗎?”白秀才道:“我只聽見有女子尖叫了一聲,哪能分辨出熟不熟識!”

梅應春道:“不用說,這女子一定就是小敏。這些歹人是她的同夥,是來接應她逃出去的。”劉霖也連連稱是。

張珏不願意尚未查清楚的案情給白秀才這類開茶肆的人聽到,便沒介面,又問道:“後來呢?”白秀才道:“那之後,那些歹人就走了,再也沒有回來。我可就慘了,被孤零零地綁在這裡,冷得要命。”

張珏道:“往東是梅林,再是懸崖,無路可走。這些人要離開這裡,必須經過琴泉茶肆,茶肆中總有兵士,應該有人看到。”招手叫過趙安,命他去尋昨夜滯留在琴泉茶肆過夜的兵士,看是否有人見到一群人出去。

劉霖道:“你店裡夥計包子說他早上來叫過你,沒人應聲。”白秀才氣呼呼地道:“我聽到他在院子外叫我,拼命掙扎呼喊,他居然沒聽見,轉身走了!”

張珏問道:“你昨晚出來檢視究竟時,可看到我妹妹這邊情形?”白秀才道:“燈早滅了,應該是睡著了。”

張珏道:“那些歹人應該是想借助我們白、張兩家的院子潛入藥師殿去。打暈你,又將你綁起來,是怕你覺察後叫喊,驚動其他人。但如意住的房間更靠近院牆,為何歹人沒有對付她呢?”

白秀才道:“你妹妹睡覺死,沒有被吵醒唄。”又憤憤道:“哼,我聽到如意早上從院子裡出去,我大聲呼喊,她居然頭也不回地走了,真是個聾子耳朵!”

梅應春道:“你口中被塞了那麼一大團破布,還能大聲喊叫嗎,細聲細氣的,豬哼哼都不如,誰聽得見!”

白秀才道:“喲,好你個梅秀才,拐彎抹角罵我呢。我怎麼得罪你了?”梅應春道:“我哪有罵你,只是實話實說,是你自己倒黴,被人綁了扔在角落裡,怎麼還怪起別人了?”

張珏不明白這二人如何互相瞪上眼了,一語不和,便拌上了嘴,忙道:“好了,二位別爭了,白秀才人沒事就是萬幸。”又沉吟道:“但那些歹人並不能確定如意是不是睡著了,而且不會被驚醒,他們不會冒這個險。連你白秀才都綁了,多對付一個女子不過是舉手之事。”

劉霖道:“但今早如意還來藥師殿了啊,看起來也沒什麼事。”張珏道:“這就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叫過一名兵士,命他去尋如意回來。

他見再也問不出更多線索,便讓白秀才好好休息,自己領了劉霖等人回來自家院子。到東牆檢視時,果見梯子還橫在牆角下。自張家土牆往藥師殿院牆一段,有一些凌亂的腳印,應該是高睿爬牆時留下的。

劉霖道:“這梯子上繫著一條繩子,是做什麼用的?”張珏道:“不知道。興許是如意有什麼用處吧,得問她才知道。”

劉霖仔細勘驗一番,又發現了一道繩索磨痕,忙道:“我之前的推斷錯了,不是用的飛鉤甩索,牆上沒有鉤爪的痕跡。應該是有人將繩索甩過院牆,這邊有人使勁拉著,充當站樁。而且他們用的不是普通繩索,因為沒有細毛留下,極可能是皮索。”又奇道:“不對啊,牆上沒有腳印。就是猴子爬繩,也得手腳並用才行啊。”

梅應春道:“劉兄不是說,應該是有人在這邊拉著繩子充當站樁嗎?拉的當然是牆那邊的人,這邊牆上沒腳印有什麼奇怪的?”劉霖道:“梅兄,你在那邊時,嫌味道不好聞,總捂著鼻子,所以現場看得不仔細,那邊牆上也是沒有腳印的!”

張珏道:“會不會是這樣——有人藉助土牆和梯子從那邊爬上了藥師殿高牆,然後走到這裡,再將繩索系在腰間,垂吊下去?這樣便不會在牆上留下腳印。”

劉霖道:“呀,還真是。張兄怎麼想到的?”張珏道:“我們軍營的兵士常常以垂吊作為遊戲。”因釣魚城是山城,懸崖峭壁極多,軍中歷來將垂吊作為訓練科目,以備不時之需。

梅應春不解地道:“這些歹人既是來做壞事,身手應該都不差,至於那麼弱嗎,還要將繩索系在腰間,慢慢垂吊下去?”劉霖道:“或許是怕留下線索。”

張珏道:“梅秀才提醒了我,這些歹人應該都是身手不錯的人。對於訓練有素者而言,無須將繩索系在腰間,直接雙手握繩,雙腳盤圈在繩子上,便可以滑下去。從東面藥師殿過來的話,跟前面兩種情況一樣,手上有勁者,僅憑雙手便可以攀繩而上,但需要這邊的人拉緊繩索。再不濟者,便可將繩索系在腰間,自己不出力,直接由這邊的人拉起來。再有人站在牆頭接應,便輕鬆多了。你們看,這道磨痕很深,應該是用力拉動繩索時留下的。”

梅應春道:“小敏一定是將繩索系在腰間的人了,她原來是這麼逃走的,虧我之前還以為她被人殺了滅口。”驀然反應過來,問道:“殺死高言的兇手會不會是小敏的同夥?小敏為了逃走,指使同夥殺了高言,打暈了若冰?”

張珏道:“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二位,若冰為了讓小敏安睡,在房中點了含有迷藥的薰香,因而小敏對昨夜藥師殿發生之事一無所知。而據若冰娘子自己說,打暈她的人是高言大將軍。”當即說了若冰的敘述,只隱瞞了若冰大理公主身份及其過去故事。

梅應春登時大為欣慰,道:“如此,若冰應該不是兇手了。一定是高言衝進去要見小敏,若冰因其在睡覺,上前阻止,二人先是爭吵,後來高言乾脆動了手,將若冰打暈。正好小敏同夥翻牆到來,便奪刀殺了高言,然後帶走了小敏。就是用的張將軍說的將繩索系在腰間的法子,將她吊過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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