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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克林先生,我覺得你應該從頭說起。”局長說,“傑森·伯恩是個什麼人?”

“對這個世界而言,他是個從來不曾存在的人。”前任情報官康克林回答說。3

“傑森·伯恩的真身是個人渣,他來自塔斯馬尼亞,是個四處遊蕩的妄想狂。他想法子投身越戰,參與了一項直到今天都沒人願意承認的行動。那支行動隊裡彙集著殺手、格格不入者、走私犯和竊賊,大都是逃出來的罪犯,許多人還揹著死刑。但他們對東南亞地區瞭如指掌,並且在敵人的戰線後方開展行動——由我們來資助。”

“梅杜莎,”史蒂文·德索低聲說,“這些事都給深深掩蓋起來了。他們是一幫禽獸,不分情由、不經授權地隨便殺人,還竊取了數百萬美元。全是些野蠻殘暴的傢伙。”

“大部分人是,但並非全部,”康克林說,“但伯恩的這位真身確實符合你所能想到的每一條卑劣特徵,他甚至還出賣過自己人。有一次他們去執行非常危險的行動——危險,見鬼,簡直就是自殺——行動指揮發現伯恩在用無線電向北越部隊報告他們的位置。他當場處決了那傢伙,還把屍首鏟進淡關的一個沼澤,讓它在叢林之中腐爛。傑森·伯恩從此在世上消失。”

“他顯然又重現了,康克林先生。”局長往桌前傾了傾身。

“換了另一副軀殼,”康克林·亞歷山大點頭表示贊同,“為了另一個目的。在淡關處決伯恩的那個人用了他的名字,同意接受訓練,參與一項被我們稱為‘踏腳石七十一’的行動。它得名於紐約第七十一街上的一座建築。他在那座房子裡經歷了一套極為殘酷的訓練計劃。這項行動寫在紙面上的時候很棒,但最終卻失敗了,因為發生了一些沒有人預料到,甚至沒有人考慮過的情況。在將近三年的時間裡,他扮演著全世界第二號致命殺手的角色,並轉入歐洲地區——德索剛才說的一點不錯——到‘胡狼’自己的地盤上向他發起挑戰。這之後我們的人受了傷,失去了記憶。有人發現他半死不活地漂在地中海上,後來一個漁夫把他帶到了黑港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是幹什麼的,只知道自己精通各種功夫,會說幾門東方語言,而且教育程度顯然很高。靠著一位英國醫生的幫助——那醫生是個給放逐到黑港島的酒鬼——這個身心都已支離破碎的人,開始把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身份——一點點重新拼湊起來。那是一段煉獄般的可怕經歷……而我們這些發起行動的人,我們這些杜撰出傳言的人,卻根本沒有給他任何幫助。我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還以為他已經變節,當真成為了那個我們為誘捕卡洛斯而憑空杜撰出來的殺手。而我呢,我本人曾試圖在巴黎幹掉他;他那時滿可以一槍把我的頭轟掉,但卻下不了手。最後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我們,這全都是因為他在蘇黎世結識的一位了不起的加拿大女人,現在她成了他的妻子。這位女士的勇氣和智慧,我認識的所有女性裡誰也比不上。如今,她和丈夫還有兩個孩子又陷入了噩夢之中,又得倉皇逃命了。”

局長那張頗有貴族氣派的嘴張得老大,手裡的菸斗懸在胸前的半空中。他說:“你坐在那兒講了這麼一通,難道當真是在說,我們認為名叫傑森·伯恩的那個殺手是杜撰出來的?他不是我們以為的那個殺手?”

“為了活命,他也在迫不得已時殺過人,但他並不是什麼殺手。我們杜撰這個傳言,是為了把他塑造成挑戰卡洛斯的終極對手,以誘使這隻‘胡狼’現身。”

“我的天哪!”卡塞特驚呼,“你們是怎麼幹的?”

“在整個遠東地區散佈大量虛假情報。不管是東京、香港、澳門還是首爾,無論在什麼地方,但凡有重要人物被殺,伯恩就會被飛機送往那裡;他會聲稱對事件負責,故意留下證據,再把當局耍弄一番——直到他成為一個傳奇人物。三年間,我們的人生活在一個充斥著種種骯髒的世界裡——毒品、軍閥、犯罪;他一點點深入其中,只為了一個目的:到歐洲給卡洛斯佈下誘餌,威脅他頂級殺手的地位,迫使這隻‘胡狼’現身,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刻——只要能把子彈射進他的腦袋就行。”

一桌人如遭電擊,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德索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幾乎和耳語差不多,“什麼樣的人會去接受這樣的任務?”

康克林看了看分析師,然後以平板的語氣答道:“一個覺得生活已經沒有什麼意義的人,也許是一個想尋死的人……一個正派的人,在仇恨與失望的驅使下披上了梅杜莎這樣的外衣。”前任情報官說到這兒停住了,痛苦之情溢於言表。

“接著說啊,亞歷山大,”瓦倫蒂諾輕聲說,“你可不能講到這兒就算完了吧。”

“沒有,當然沒完,”康克林眨了幾下眼,把自己拉回現實,“我剛才在想,如今這一切對他來說是多麼可怕——那些回憶,他所能記起的事情。有個該死的相似之處我原先沒有想到。妻子,還有孩子。”

“什麼相似之處?”卡塞特問道。他弓著身子往前傾,盯住康克林。

“多年以前在越戰期間,我們的人還是個派駐金邊的年輕外事官員。他是一位學者,娶了個泰國妻子,是他在國內讀研究生時認識的。他們有兩個孩子,一家人就住在一條河的岸邊……有一天早晨他妻子和孩子正在河裡游泳,一架從河內偏航飛來的噴氣機對那一帶進行了低空掃射,母子三人都死了。我們的人發了狂;他拋下一切,跑到西貢加入了梅杜莎。他一心想著要殺人。他成了代號‘三角洲一號’——梅杜莎內部從來不用姓名——並且被視為戰爭期間作戰效率最高的游擊隊領袖。他不光帶著暗殺小隊與敵人作戰,而且還屢屢違抗西貢司令部的命令。”

“不過,他顯然還是支援戰爭的。”瓦倫蒂諾說。

“他對西貢和南越軍隊很厭惡,除此之外我覺得他根本就不在乎誰贏誰輸。他有他自己的仗要打;他的戰爭地點是在深入敵後很遠的地方,越靠近河內越好。我覺得,他其實一直是想找到那個害死他家人的飛行員……相似之處就在這裡。多年以前他有一個妻子,兩個孩子,他們就在他的眼前慘遭殺害。現在他又有了一個妻子,兩個孩子,而‘胡狼’則在步步逼近,不抓到他絕不罷休。這肯定都讓他快要崩潰了。真他媽該死!”

會議桌另一頭的四個人彼此對視了一下,讓康克林突然爆發的情緒平靜下來。局長又開口了,語氣還是很溫和,“考慮到時間跨度的問題,”他說道,“誘捕卡洛斯的行動想必是在十多年前開始的,但香港的事件離現在卻要近得多。這兩件事有關聯嗎?在這個當口,如果不向我們透露某個人或某些人的姓名,香港的事你覺得可以告訴我們多少?”

康克林答話時將柺杖緊緊攥在手裡,指節都發白了。“香港的事,是華盛頓籌劃過的最為卑劣的秘密行動,無疑也是我聽說過的最為出格的行動。有一點令我深感寬慰:身在蘭利的我們和行動最初的策劃毫無干係。為這個計劃喝彩讚美的人都該下地獄。我到了後期才加入行動,結果發現的情況直叫我噁心。麥卡利斯特也是如此,因為他從一開始就參與其中。他之所以甘願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就是出於這個原因。兼具道德與智慧的他,決不能坐視一個正派的人因為行動策略而被犧牲。”

“你這番控訴很嚴厲啊。”卡塞特說,“出了什麼事?”

“我們自己的人,找人綁架了伯恩的妻子,那個引導著喪失了全部記憶的伯恩找到我們的女人。他們一路留下蹤跡,逼著他來找她——到香港去找。”

“天哪,為什麼?”瓦倫蒂諾喊道。

“為了那個行動策略;它可謂完美無瑕,但也是極為卑劣的……我剛才告訴你們,名叫傑森·伯恩的‘殺手’在亞洲成了傳奇人物。他在歐洲失蹤了,但這反而讓他在遠東地區更具傳奇色彩。後來,不知從哪兒突然又冒出了一個野心勃勃的新殺手;他從澳門開始行動,讓這個傳奇起死回生。他用的是‘傑森·伯恩’的名字,受僱殺人的事件再度出現。不出一週,甚至才幾天工夫,就會有人被殺;殺手留下的是相同的證據,也會照樣把警察耍弄一番。一個假冒的伯恩重新幹起了殺人的行當,而且還研究過真身用過的每一種手段。”

“要追蹤冒牌貨,誰也比不上那個憑空編造出這些手段的人——真身,你們的那個真身,”局長插話說,“要迫使伯恩的真身前去追捕,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把他的妻子綁走。但為什麼要這麼幹?華盛頓怎麼會如此不擇手段?這事跟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啊。”

“出現了非常糟糕的情況。新傑森·伯恩的主顧之中有一個狂人,他是個喪心病狂的傢伙,打算把遠東地區變成一片火海。他決意破壞中英香港協定,封鎖香港,讓整個地區陷入混亂。”

“陷入戰爭。”卡塞特輕聲說,“北京會把軍隊開進香港,接管那裡。到時候我們這些國家都得選擇各自的立場……戰爭。”

“而且是在核子時代,”局長加了一句,“康克林先生,這件事當時發展到了什麼地步?”

“一位政要在九龍被秘密刺殺。冒牌貨留下了自己的記認:‘傑森·伯恩’。”

“我的天,一定得阻止這傢伙!”緊攥著菸斗的局長大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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