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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麼一張照片,”伯恩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眼睛緊緊盯住這位軍士長,“你的記性實在是太好了。”

“你用槍指過我的腦袋。我從軍三十三年,打過兩場大仗,出國參戰十二次,從來都沒有人拿槍指著我的頭——除了你之外……沒錯。我的記性是挺好。”

“我想我明白了。”

“我不明白!我他媽一點兒都搞不明白!你都已經死了!”

“這話你說過了。可我並沒有死,對吧?也說不定,我或許還真是個死人呢。或許這是一場噩夢,經過二十年的欺騙之後又找上了你。”

“你在胡扯什麼啊?你他媽的——”

“別動!”

“我沒動!”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巨響。是槍聲!伯恩猛地轉過身……緊接著,直覺命令他繼續轉身,轉一整圈!大塊頭的將軍副官朝他猛撲過來,碩大的雙手像破門槌一樣從伯恩的肩膀旁邊擦過;三角洲一號兇狠地揮起右腿,一腳踢中軍士的後腰,鞋底深深地陷進肉裡,同時他那把自動手槍的槍管也狠狠地砸在了軍士的脖根上。弗拉納根搖搖晃晃地往前衝去,攤開手腳趴倒在地板上;伯恩抬起左腳往軍士的腦袋上一踹,踢得他一聲都沒喊出來。屋裡一片沉默。

沉默被一個女人連續不斷、歇斯底里的尖叫聲打破了,她正從外面朝小屋敞開的門奔來。沒過幾秒鐘,諾曼·斯韋恩將軍的老婆就衝進了屋子。看到眼前的景象,她嚇得直往後退,緊緊攥住身邊那把椅子的椅背,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驚惶。

“他死了!”女人尖叫著癱在地板上,一邊把椅子扳到自己身旁,一邊朝她的情人伸出手去,“他開槍自殺了,弗拉納根!哦,我的天!他自殺了!”

蹲著的傑森·伯恩站起身,走向這座藏著許多秘密的古怪小屋的門口。他看著自己的兩個俘虜,平靜地關上了門。女人哭了起來,大聲抽噎,渾身直髮抖,但她流淚並不是因為悲傷,只是出於恐懼。軍士眨眨眼,擺了擺碩大的腦袋,抬起頭來。如果說從他的表情裡能分辨出什麼情緒,那就是交織在一起的憤怒與困惑。11

走在前頭的埃迪·弗拉納根和瑞切爾·斯韋恩猶猶豫豫地進了將軍掛滿照片的書房。“什麼都別碰。”伯恩命令道。老兵的屍體仰在桌後的椅子上,伸出的手裡還握著一把樣子難看的槍,被子彈打飛的後腦勺把他身後的地方弄得一片狼藉。看到這景象,將軍的妻子渾身發抖,腿一軟跪了下來,好像要吐。軍士長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從地板上抱起來。他那雙茫然的眼睛緊盯著諾曼·斯韋恩將軍殘缺不全的屍體。

“這狗雜種瘋了。”弗拉納根低聲說。他緊張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下頜的肌肉直抽搐,然後大聲吼道:“你這個該死的瘋子,狗雜種!你怎麼會幹這種事——為什麼?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軍士,打電話報警。”伯恩回答說。

“你說什麼?!”副官大吼,猛地轉過身。

“不行!”斯韋恩夫人尖叫著蹦起來,“我們不能報警!”

“我看你們別無選擇。你們又沒殺他。也許是你們逼得他自殺的,但你們並沒有下手。”

“你他媽的在說什麼?”弗拉納根沉著嗓子問道。

“一起單純——也許還有點棘手——的家庭悲劇,總比招來翻天覆地的調查要好,你們說呢?我覺得那樁事談不上秘密——你們兩個人的打算——呃,不是什麼秘密。”

“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們有什麼‘打算’,這一點也不是什麼秘密。”

“他一有機會就攛掇我們。”瑞切爾·斯韋恩補充說。她猶豫地理了理裙子,以一種奇怪的方式迅速恢復了平靜。她在對伯恩說話,可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移到了自己的情人身上。“他老是把我們倆湊在一起,常常一次就是好多天……我們一定要待在這兒嗎?天啊,我和那個男人做了二十六年的夫妻!我覺得你肯定能理解……對我來說這實在太可怕了!”

“我們有事情要談。”伯恩說。

“別在這裡談,求你了。去客廳,就在大廳對面。我們到那兒談。”斯韋恩夫人突然間鎮定下來,走出了書房;將軍的副官朝滿身是血的屍體望去,臉上抽搐了一下,然後也跟著她出去了。伯恩看著他們,高聲喊道:“待在過道里我能看見的地方,別動!”

他走到桌前,目光從一件東西迅速轉向另一件,要看看諾曼·斯韋恩把自動手槍塞進嘴裡之前最後都看見了些什麼。有些東西好像不太對頭。寬寬的綠色吸墨臺上,靠右放著一本五角大樓的專用記事簿,簿面美國陸軍徽章的下方印有斯韋恩的軍銜和姓名。在記事簿旁邊、吸墨臺皮子邊緣左側的地方有一支金質圓珠筆,尖尖的銀色筆頭露在外面,好像剛剛才用過,寫字的人忘了把圓珠筆頭旋進去。伯恩在桌前俯下身來仔細察看那本記事簿,他距離死屍只有幾厘米,空氣中火藥爆燃和皮肉燒焦的刺鼻氣味還十分強烈。記事簿上空空如也,但伯恩小心地把最上頭的幾頁紙撕了下來,放進自己的褲子口袋。他退後幾步,還是有些疑惑……到底是什麼呢?他環視著房間,目光在傢俱上轉來轉去,這時弗拉納根軍士長在門口冒了出來。

“你在幹什麼?”弗拉納根滿腹狐疑地問道,“我們在等你呢。”

“你那位朋友也許覺得待在這裡太難受,但我跟她可不一樣。我不能那麼矯情,要了解的情況多著呢。”

“我覺得你好像說過,我們什麼都不能碰。”

“軍士,‘看’和‘碰’不一樣。除非你把什麼東西拿走,這樣一來誰也不知道有人碰過它,因為東西已經不在了。”伯恩突然朝一張風格富麗的黃銅面咖啡桌走去,這種桌子在印度和中東的集市裡常能見到。它擺在書房的小壁爐前,兩邊各有一把扶手椅。並非桌面正中的位置上擱著一個瓦楞玻璃做的菸灰缸,缸底滿是抽了一半的香菸。伯恩彎下腰拿起了菸灰缸;他把菸灰缸託在手裡,轉向弗拉納根。“軍士,就比如這個菸灰缸。我碰過它,我的指紋留在上頭,但誰也不會知道;因為我要把它拿走。”

“你拿它幹嗎?”

“因為我‘嗅’出了點情況——我是說當真聞到了。我用的是鼻子,跟直覺沒關係。”

“見鬼,你到底在說什麼?”

“香菸的煙霧,我說的就是這個。它會在空氣裡停留很長時間,比你想像得要久。找一個記不得自己戒過多少次煙的人問問,就知道了。”

“那又怎麼樣?”

“那咱們就去和將軍的老婆談談。我們大家來談一談。快點,弗拉納根,我們來玩玩看物說話。”

“你口袋裡揣著把槍就自以為很勇敢,對不對?”

“走吧,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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