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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天,他對我說:“這事很棘手,日本憲兵隊掌握確實材料,說你爸爸勾通重慶方面,是個敵特,案情重大。麗雲,別心焦,我會慢慢想辦法疏解,不能操之過急壞了事。你放心好了,我保證負責設法營救他。”

同時,張振武也答應我設法營救我父親出獄。

這事一直拖了三個月,期間,徐靜山和張振武兩人都曾把獄中的訊息告訴我,兩人所說的情況,幾乎相同;而且我父親在獄中需要的東西,他們兩人都能為我送到。張振武特別交代我,他為我設法和傳遞之事,幹萬不能讓徐靜山知道。我當時認為這全出於醋意,但還是守口如瓶,為之保密。

我家的經濟來源,原靠我父親工資收入,平時人口少,負擔輕,我還能充裕過日子;但是沒有積蓄。自父親被捕之後,我的生活全靠徐靜山接濟。他出手大方,毫無吝色,我心裡十分感激!張振武也常常饋贈,我認為他有所企求,都被我婉言謝絕了。

在我的家庭裡,平日只有父女兩人相依為命,現在呢?白天在學校裡還有周廷芳對我百般慰解,到了晚上回來,孑然一身,形影相弔,慟念獄中的父親,往往斷腸到天明。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是我畢生難忘的日子。只見徐靜山興沖沖地到我家裡,一見到我,就興奮地高喊:“麗雲,報告你一個好訊息,你爸爸明天就可以保釋出獄了!關於具保的手續,一切由我替你辦理。”

聽到這個好訊息,我欣喜若狂,竟忘乎所以地雙手握住徐靜山的兩臂歡叫:“山叔,你太好了!我用什麼來報答你呢?”高興得熱淚像兩道小泉在臉頰上奔流。

他笑著說:“那要看你的心羅!”

說時,他從褲兜裡拿出手帕替我揩乾了眼淚,雖然屋裡沒有第三者,只有一對孤男寡女,但是我的心地白璧無瑕,也顯相坦坦自然。

傍晚,張振武來了,他表情十分嚴肅,眉宇間含著忿恨,眼睛冒著怒火,他還沒坐下,就氣憤填膺地對我說:“我早就估計徐靜山不是一個好東西!他對你是挾有企圖的,現在已經證實了!”說完,他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個皮夾子,鄭重其事地從裡面掏出一張摺得四四方方的紙條遞給我,我攤開一看,是我父親親筆寫的:雲兒:

我獲不白之冤,純是徐靜山捏造事實誣陷所致。在審訊中,我曾看到片段告密,乃是徐某筆跡,我受刑不過,只好屈招。

此獠秘密身份是上海七十六號(汪偽特務總機關)專員。想不到此人狼披羊皮,陰險毒辣,狼子野心對你垂涎已久。近日,他揭開假面具,公開向我提出條約,要你許他為妾,以換取我的自由。我寧可犧牲性命,絕不讓他陰謀得逞。他被拒絕之後,老羞成怒,恨恨而去。

看來此獠對我決不罷休,恐怕我的性命危在旦夕,如有不測,你當為我報仇。切囑!

父 書於獄中

我反覆細看,疑信半參,因我對徐靜山還存在著僥倖的心理。但是這封信分明是我父親筆跡。我追問張振武這封信從哪裡弄來的,他據實相告。原來他的表哥在那裡當看守,過去都是叫他照顧,此信是我父親昨天晚上交給他的。

張振武臨走的時候,他一再囑咐我對徐靜山要特別提防。當晚,我心亂加麻,整夜不能入睡。

第二天清早,徐靜山到我家裡來,神色慌張,一見面,就氣喘噓噓地對我說:“麗雲,你爸爸病重,囑你馬上前往!”

這時我心驚肉跳,預感到大禍臨頭,但不知所措,不得不跟著他走。

一出大門,小轎車已經在門口等著,徐靜山急忙開啟車門,我坐了上去,他也隨著坐上來。這時,只見司機旁邊坐著一個穿西裝的大漢,戴著一側墨晶眼鏡,也不說話。

徐靜山悄悄告訴我,這是他的朋友,在日本特務機關處工作。

這時我心慌意亂,思潮不斷起伏,徐靜山的臉面在我的腦海裡翻滾浮沉,一會兒慈善,一會兒猙獰。看看身旁的徐靜山,還是那副老樣子,世上真有雙面人嗎?徐靜山真會害我父親嗎?父親的病有危險嗎?一連串的問號,把我的思緒勾來勾去,勾得如亂麻一堆。

我沉浸在茫然的痛苦思慮中,絲毫沒有注意車子前進的方向,究竟走了多少路,轉了幾個彎,車子出郊區很久,轉到一條支路去,在入口處,有一條交通路障阻住去路,旁邊有個哨所。那個大漢從車窗裡伸出頭,出示特別通行證,路障舉起了,車子向前行駛。單就這條路上,就有同樣的三道關卡。都是按照上列的手續透過的。

過了三道關口,前面發現一牆大圍牆,牆上佈滿鐵絲網,每個角落,設有碉堡、瞭望哨。

車到大門口,又經一道盤查,車子一進大門,就令人覺得森嚴可怕。下車後走了一段路,進入甬道,透過三道鐵門,到了一個小小的廣場,那個戴墨晶眼鏡的大漢,領我們進入一個很大的庫房,四面水泥牆壁,中間空無一物,好像醫院的太平間,又像肉類的冷藏室,壁上有幾個洞,鐵門關著。

屋內有兩個工役,穿著白衣,臉戴口罩。那個大漢對他們說;“開啟三號門!”

兩個工役馬上開啟三號小鐵門,現出一個洞口,兩個人走了進去。我的心揪緊一團,難道我的爸爸就住在這吃人的魔窟裡?不一會,兩個人從裡面拉出一架腳上裝小輪的鐵床,我上前一看,赫然見我父親的屍體,他眼睛張的很大。我急病攻心,暈厥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才悠悠氣轉,只見徐靜山手拿茶杯、湯匙站在我的身旁,流著鱷魚的眼淚。一切我都明白了!

“我爸爸為什麼會死?”我大聲責問道,淚湧如泉。

那大漢冷酷地板著臉說:“你父親畏罪,服毒自殺!”

我請求把父親的屍體領回家自行收殮。

那大漢鐵青著面孔說:“不行!上級規定,這裡的犯人不論何種死亡,一律火葬,不能越例!”他又轉過頭命令兩個工役說:“見面時間超過,你們把鐵床推入牆內!”

工役奉命照辦,我哭喊著撲向父親的屍體不讓推走。徐靜山連勸帶抱地把我拉開。鐵床被推走了,一進洞就砰的一聲關上鐵門,我掙脫徐靜山,撞門號淘大哭,我要撞破這鬼門關,我要父親!

徐靜山假裝同情,苦苦勸慰。在這萬惡的魔窟裡,還有什麼天理、人情、國法可言?我只好咬緊牙根,揩乾眼淚,相隨而出。

汽車把我直接送到家裡,徐靜山百般撫慰。這個披著人皮的魔鬼,我恨之入骨!殺父仇人就在面前,我實在忍無可忍了,想用剪刀與他拼個死活。但冷靜一想,萬一刺殺不成,反遭其禍,不但我個人作無謂犧牲,父親的血海沉冤誰為伸雪?我一再剋制自己的感情,忍下悲痛,再圖報復。

徐靜山安慰我一番後,有事走了。

傍晚,張振武來。他已經知道我父親的死訊,他告訴我,就在昨天晚上,徐靜山命人以毒藥摻在飯裡,把我父親毒死死後謊報服毒自殺了事。

張振武說著,義憤填膺。他見我哭得淚人兒一般,一再安慰我。同樣是安慰,這時我感到張振武確懷一片真誠。

自此之後,徐靜山與張振武到我家裡來的更勤。我自父親死後,收入來源已斷,徐、張兩人不斷賙濟。是非已明,我對他們,已成竹在胸,因此照收不誤,毫無愧色。

關於我父親被害經過,我曾對周廷芳說過,他聽後咬牙切由,要想刺殺徐靜山,以報知己。我一再勸他應從長討議,要計出萬全。目的想緩和他的憤激之情,因為廷芳家有父母,家庭幸福美滿。由於愛他,所以不忍連累他。

而我借用的力量,還是矚意於張振武。振武父母早死,由其叔父撫養成人。他財經學校畢業後,考入儲備銀行。由於他體格強壯,精力充沛。為人精明能於,辦事認真負責,所以五年之中,由實習生升為股長。叔父死後,他單身一人,毫無負擔,頗有積蓄,暗中對我追求甚切。不知何故,我對他總沒有那種戀情,但是也沒有明確拒絕。自從我結識了周廷芳之後,對他的情感就愈來愈疏遠了,而張振武對我的追求卻毫不放鬆,他說,假如得不到我,他寧願一輩子也不婚娶,孤獨過終生,其志甚堅,其情可憫。父親死後,我對他日趨好感,把報仇雪恨的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我父親死後不及兩個月,有一天下午,徐靜山到我家裡來。直接向我求婚。

我腆然說:“你是我父親的好友,是我的長輩,要是被外人知道,叔父娶侄女,豈不嗤笑我們?山叔,你不要向我開玩笑!”

他竟像痴情的公子向我哀求:“麗雲,我不妨告訴你,我對你的愛戀已經很久了,我對你的相思,病入膏肓,我不能沒有你!我一向待你不錯,你應該救救我吧!只要你能答應嫁給我,不論你提出任問條件,我都會接受你的要求。”

那時,我一再婉辭軟櫃,但在禮貌上還是若即若離。這個玩弄女人的老手,無恥狠毒的傢伙,知道我對他的要求還有迴旋的餘地,認為欲速則不達,剛剛打破缺口,不能操之過急,因此不敢過分相強,處處以溫存體貼的姿態進攻。

臨走,他含情脈脈地看著我,強作冷靜對我說:“麗雲,你說得對,婚姻大事不能草率從事,希望你今天晚上好好考慮,我明早再來,聽候佳音。”說著,他從西裝內袋裡拿出一疊鈔票交給我說:“怕你不敷應用,你收著吧!”我稍加推委,最終還是照收不誤。

徐靜山走後,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思潮滾滾,徐靜山這條色狼,他的最後一著已經攤牌了,決鬥的時刻馬上來臨,怎麼辦?我苦苦思索,計劃如何對付這場生死攸關的戰鬥,而求達到報仇目的。當我決計已定,我馬上打個電話給張振武。

傍晚,張振武到我家裡來,他剛坐定,我就坦率相告:“振武,徐靜山今天早晨向我求婚,狼子野心已經暴露無遺了,你看怎麼辦?”

“殺死他,我替你報仇!”他伸開巴掌,向空中劈去,彷彿面前站著徐靜山一樣。他要把他的頭劈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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