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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在夢裡看見它的時候,好像有個人坐在窗子後面,我現在記起那個人是誰了……你說說看,那個泥潭,它爬了多久了?"他還不死心,胡攪蠻纏地說下去,"那個泥潭,是不是就在我們的院子裡?"

"死麻雀是怎麼回事?"她開了口,仍舊看也不看他,掏出手絹來擦了一下嘴巴,"這幾天我都在屋裡撒了殺蟲劑。"她的聲音這麼冷靜,弄得他腦袋裡像塞滿了石頭,"嘩啦嘩啦"地響開了。

"不過是因為心裡有點兒發慌。"他尷尬地承認,"你知道,那些花兒開得人心惶惶的。有一個時候,我是很不錯的,我還幹過地質隊呢。山是很高的,太陽離得那麼近,簡直一伸手就可以碰到……當然,說這些有什麼意思,我們在同一個屋頂下面住了八年,你天天看到我,你看到我的時候,我就這樣了。夜裡烏龜來的時候,你正在這間房子裡輾轉,我聽見床板'吱吱呀呀'地響,心裡就想,那間屋子裡有個人也和我一樣,正在受著噩夢的糾纏。噩夢襲擊著小屋,從視窗鑽進來,壓在你身上……等樹上結出了紅的漿果,那時就會有金龜子飛來,我們就可以安安穩穩地睡覺了,年年都這樣。我夜裡喜歡用兩塊磚將枕頭死死地壓住,因為它會出其不意地轟響起來,把你嚇一大跳。你整天灑殺蟲劑,把蚊蟲都毒死了。在黑暗裡,當什麼東西襲來的時候,心裡不害怕嗎?我喜歡有蚊蟲在耳邊嗡嗡地叫著,給我壯膽似的……"他說來說去的,連他自己都大吃一驚,不知在說些什麼了。

"我要去灑殺蟲劑了。"她看著他說,站起身去拿噴筒。她走了幾步,又迴轉頭來說:"我在後面養了一盆洋金花。他們說這種東西很厲害,只要吃兩朵以上就可以致人死命。我喜歡這種東西,它激起人漫無邊際的夢想。你老婆總在鏡子裡偷看我們吧?要是你想談你心裡那件事,你可以常來談,等我情緒好的時候。"

他張了一下嘴,打算說點什麼,然而她已經在後面房裡"哧哧"地弄響噴筒了。

她瞥了瞥鏡子,看見裡面那個人就像在氣體裡遊動似的,那胸前有兩大塊油跡閃閃發亮,她記起是中午喝湯的時候心不在焉地弄下的。她忽然覺得羞愧起來,這是一種陌生的情緒,為了什麼呢?大概是為了一件毫無意義的小事吧,她記不得了。當隔壁那個男人說話的時候,她覺得就是自己在說話,所以她一點也不感到怪異,她只是聽著,聽自己說話。她記起那些暴風雨的夜晚,黑黝黝的枝丫張牙舞爪地伸進視窗,直向她臉上戳來,隔壁那個人為什麼和她這麼相像呢?也許所有的人都是這麼相像吧。比如她就總是分不清老況和他母親。在她腦子裡,她總把他們兩人當作一個人,而且覺得這樣很便當。但是每當她講話中露出這樣的意思,老況總要坐立不安,擔心她的神經,勸她去實行一種療法等等。前天他又在和他母親偷偷摸摸地商量,說是要騙她去看一回醫生,又說如果不這樣的話,天曉得有什麼大難臨頭。他們倆講話的那種鄭重其事的神氣使她忍不住"哧"地一笑。聽到笑聲,他們發覺她在偷聽,兩人同時惱羞成怒,向她猛撲過來,用力搖晃她的肩膀追問她有什麼好笑的。"如果這樣下去的話,後果全由你自己承擔。"婆婆幸災樂禍地說:"我們已經盡到了責任。"近來老況每天偷偷地將小便撒在後面的陰溝裡,他總以為她不知道,把後門關得緊緊的,一撒完又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而她也就假裝不知道,照舊按他的吩咐每天灑殺蟲藥。

他們剛剛結婚時,他還是一箇中學教員,剪著平頭,穿著短褲。那時他常常從學校帶回諸如鋼筆、日記簿等各種小東西,說是沒收了學生的。有一回他還帶回兩條女學生的花手絹,說"洗一洗還可以用"。一開始他們倆都抱著希望,以為會有孩子,後來她反倒幸災樂禍起來--他們這家子(她、老況、婆婆)遇事總愛幸災樂禍。隔壁那鬼鬼祟祟的男人竟會有一個孩子,想到這一點就叫她覺得十分詫異。小孩子,總不可以像大人那樣飄忽的吧?今天清早,她裸著上半身在屋裡走來走去,不停地拍響肚子。"你幹嗎?"老況怒氣衝衝地說。"有時候,"她對他揶揄地一笑,"我覺得這根本不是什麼女人的肚子,只不過是一張皮和一些骯髒的腸子還有鬼知道是什麼的一些東西。""你最好吃一片'安定'。"老況從她身邊衝過去,差一點把她撞倒。

她拿著噴水壺到後面去給洋金花澆水的時候,看了一眼金魚缸就怔住了。兩條金魚肚皮朝天浮在水面上,那水很混濁,有股肥皂味兒,她用手指撥了一下,金魚仍舊一動不動。這當兒她瞥見隔壁那女人踮著腳站在鏡子面前,正在觀察她呢。她慢吞吞地撈起金魚,扔到撮箕裡面。

下一次那男人再來談那件事的時候,她一定要告訴他,她喜歡過夾竹桃。當太陽離得很近(一伸手就可以抓到),夾竹桃的花朵帶著苦澀的香味開起來的時候,她在樹底下跑得像兔子一樣快!她這樣想著,又瞥了一眼那女人肥滿的背部,心裡泛起一種惡毒的快意。

"你在後面幹嗎?"更善無飛快地將一包餅乾藏進皮包,"啪"的一聲扣上按鈕,大聲地說:"我要去上班啦。"

慕蘭從後面走出來,黑著臉,失神地說:"我倒了一盆肥皂水……我正在想……我怎麼也……上月的房租還欠著呢。"

"你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他冷笑一聲,且說且走。一直過了大街,轉了彎,他才回頭看了一看,然後伸手到皮包裡拿出餅乾,很響地大嚼起來。

他的女兒從百貨店出來了,昂著頭髮稀少的腦袋,趾高氣揚地走著。他連忙往公共廁所後面一躲,一直看著她走到大街那邊去了才出來。"她已經轉了彎了。"一個人從背後耳語似的告訴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岳父。老人長著稀稀拉拉的山羊鬍子,上面有齷齪的酒漬。

"你說誰?"他板著臉,惡狠狠地問。

"鳳君罷,還有誰!"岳父滑稽地眨了眨一隻紅眼睛,伸出瘦骨伶仃的長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興致勃勃地說:"來,你出錢,我們去喝一杯!"

"呸!"更善無嫌惡地甩脫了他的胳膊,只聽見那隻胳膊"嘎吱嘎吱"地亂響了一陣,那是裡面的骨頭在發出乾燥的摩擦聲。

"哈哈哈!躲貓貓,吃包包!哈哈哈……"岳父興高采烈地手舞足蹈,大喊大叫。

他臉一熱,下意識地摸了摸皮包,裡面還剩得有三塊餅乾。

中篇小說第4節 蒼老的浮雲一(4)

岳父也是一名討厭的窺視者。從他娶了他女兒那天起,他每天都在暗中刺探他的一切。他像鬼魂一樣,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冒了出來,鑽進他的靈魂。有一回他實在怒不可遏,就衝上去將他的胳膊反剪起來。那一次他的胳膊就像今天這樣發出"嘎吱嘎吱"的怪響,像是要斷裂,弄得他害起怕來,不知不覺中鬆了手,於是他像螞蚱那樣蹦起來就逃走了,邊跑口裡還邊威脅,說是"日後要實行致命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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