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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了看見有一個人從屋角那邊伸出頭來張望,不由得很不自在。

"那是灰元,母親叫他來的,他總是出其不意。現在你回去吧。"

他回到房裡時,小販灰元已經在進門處架了一張臨時床,現在正在鋪床,他的放火焙魚的大籃子扔在床邊,房裡瀰漫著魚的氣味。

中篇小說(二)第62節 魚人(16)

"你不要擔心,我只是晚上來您這裡睡,白天我很忙。"

句了設想與灰元共度夜晚的情景,有一種新的東西在他心頭悄悄地萌生,煩惱漸漸遊離開去。灰元動作緩慢地鋪著床,句了就站在那裡幻想。

"你聽得清隔壁在說些什麼嗎?"句了問灰元。

"還能有什麼別的事呢?"灰元說話時眼珠藏在大而薄的眼皮下面。

"原來你們早就串通一氣了呀。"

"胡說。"

灰元走了好久,屋裡的魚腥味還是那麼濃。句了記起七爺和福裕的房間裡也是這種味道,他們之間的區別只在於那兩個人是住在漁場裡的養魚人,灰元則是去大河裡捕撈小魚的小販。現在這個沉默的小販搬到他家中來了。他會不會和他一道去那邊漁場呢?似乎會,又似乎不會,句了的幻想連綿不斷。他的生活最近總是和魚連在一起,魚真是一種特別的動物啊。句了往鋼絲床上坐下去,床墊硬硬的,麻布面子的枕頭卻又大又蓬鬆,他將它拿過來在手裡掂了掂,枕芯"啪啪"作響,他又將鼻子湊近去,便聞見了火焙魚的氣味。原來枕芯裡面是焦乾的小火焙魚!句了不禁啞然失笑,心想灰元這傢伙真是別出心裁。恐怕就是睡著了,也在做著關於魚的夢吧。不久前他還對他說漁場裡那種地方最好少去,可見他對那邊是十分熟悉的。沿著這條思路想下去,句了就覺得灰元和老婆子都是過來人,他們定居在街上辛苦地維持生活,因為早就洞悉了那邊的秘密。

灰元回來時,句了已經入睡了。他沒有開燈,輕輕摸摸地上了床。句了在朦朧中聽到他的枕頭髮出"吱吱嘎嘎"的響聲,也聽到隔壁母女倆在黑暗裡的低語,這兩種聲音夾雜在一起,使得句了怎麼也進入不了深沉的夢鄉,有好幾次他都快醒了,卻又怎麼也醒不過來。那兩種聲音既干擾著他的睡眠又有催眠作用,他甚至清晰地聽見了隔壁的談話內容,那些內容涉及他本人最近的活動,他掙扎著想要醒過來時,談話聲忽又變得隱隱約約,他又被更大的瞌睡所征服。小販夜裡也似乎一刻都不得安寧,句了甚至在夢裡對他枕頭裡的乾魚發出的響聲找到了一個很好的比喻,他還想起了自己與魚結下的不解之緣,在夢裡感動得流了幾滴淚呢。到他終於醒過來時,灰元已經不在那邊床上了。

從視窗望出去,看見灰元正在走廊上補漁網,他垂著頭,動作一點也不麻利。句了經過他身邊到廚房裡去的時候,他忽然開口了:

"蛾子的媽快死了。"

句了回過頭來,看見他還在若無其事地幹活。

"我明明聽到她們夜裡在談話,整整談了一夜。你當然也聽到了。"

灰元抬起頭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句了在他的目光下臉漲得通紅。

灰元走了以後好久好久,句了還沒有回過神來。奇怪的是他雖然夜裡並沒有怎麼睡著,現在精神卻很好。一直到他吃完早飯,蛾子才蓬著一頭亂髮怏怏地進廚房來。她的眼皮腫得厲害,動作也不如往常有生氣,拖拖沓沓的,像個有病的人。她將盛了水的壺放到火上,就發痴地看著句了,心中似有千言萬語要向他說。

"媽媽快不行了,因為哥哥昨天又做了不好的事,她傷透了心。"

"你們昨天夜裡說了一夜的話,我覺得她精神相當好嘛。"

"那是媽媽在向我交待後事,因為只有我是她所信賴的。"蛾子說到這裡眼裡一下子放出自豪的光彩,把句了弄糊塗了。"對於我和哥哥,她倒沒什麼放心不下的,她說我們反正就是這個樣子了,出不了什麼大問題。她惟一放心不下的是你,所以整整一夜她都在和我談論你的事,我們為你設計了一個又一個的方案,然後又一一推翻,媽媽在假設這些事當中變得十分活躍,說起話來就像小姑娘一樣,那就是你認為她精神相當好的原因吧。可是我卻知道她在消耗著自己,蠟燭快要燒完了。句了,你和我們做了多年的鄰居,我要坦白告訴你,只有媽媽知道你的底細,包括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那些事,媽媽從不曾透露,所以我也一直在猜測。"

蛾子將開水灌進水瓶,提到房裡去。句了就跟在她後面。她有很深的心事,步子無精打采的。開了門,句了看見老婆子精神很好地坐在床上,她上身穿著那件黑袍,被子蓋在她腿上。句了想不通為什麼蛾子要撒謊,為什麼灰元也和她同樣口徑。

"你來得正好,"老婆子說道,將身子傾向前面,"我要向你交待些事,把你的手拿過來吧。"

句了朝她伸出手,老婆子一把握住,像怕他跑掉似的。句了感到那雙手冷冰冰的,但十分有力,根本不像一個快死的人。蛾子他們為什麼要搞這種惡作劇呢?老婆子抱住了句了的手之後,便目光炯炯地盯住他。句了從來沒有這樣被她看過,真是難堪死了,又由難堪而變為氣惱,於是試圖將自己的手抽回來,沒想到老婆子的手竟如鐵鉗一般。

"灰元來了,你就用不著去那種地方了。昨夜漁場裡颳了龍捲風,幸虧你在家裡。一直到了黎明,風才漸漸地平息下來,那時候我的心臟出現停跳,我本來以為自己是無法恢復了,沒想到又活過來。"她說。

"怎麼會有龍捲風呢?您呆在家裡沒有外出,是不可能知道那種事的。也許是您的幻想。成天幻想著這種事,還不如去那邊走一走。"句了鼓起勇氣說。

"你這個流氓!"蛾子氣得大罵起來,"你知道什麼?什麼都不知道!"

"蛾子說得對,"老婆子平靜地說,她的手似乎要從句了的手上鬆開,但又沒有真的鬆開。"有些事,不可能知道的,焦慮也沒有用。即使是我,也只能聽得見龍捲風,這說明不了什麼。至於灰元,又更透徹一點,可能因為他常年捕魚的緣故吧。請相信一個垂死老人的話吧,你要搞清的一切,我和灰元早就放棄了,那種事並無什麼價值,離本質還差得很遠。從我在這裡住了一輩子這一點,你也該看出些問題了。"

"媽媽,媽媽!"蛾子說,眼淚順著她年輕的臉蛋往下流。

"現在你走吧,好好地想一想。"老婆子鬆開句了的手,顯出不再關心他了的表情。

句了回到房裡,在魚的氣味裡變得神思恍惚了起來。他不知道今後他的生活要向什麼方向發展。這些人,包括漁場裡的七爺,灰元,和隔壁這一家,他們都不給他任何啟示。從他們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們知道與他有關的一些秘密,可是他們全都守口如瓶。既然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他們就不應該來管他的事了吧,卻又完全不是這樣。他們最近不是一般的關心他,而簡直就是不容商量地介入他的生活,這種介入而且是永久性的,他想躲都躲不開。然而這不正是他所願意嗎?他這個退了休的人,多年前流浪到此地,表面上過著一種清心寡慾的生活,實際上心裡總在想著一些不該想的事。那些事是非常隱秘的,而他,在百般無聊中長出了細長的、無形的觸角,無意中觸到了事物的某些枝節,這一切,都被他周圍的這些人看在眼裡。在憤懣中句了甚至想,這些人在對他實施一個集體的陰謀。他們為什麼如此冷酷呢?他的要求並不多,一個退休老頭,還能有什麼奢望呢?只要一點點啟示,一點點趣味就夠了,可是他們就是不給,不但不給,還來擾亂他的日常生活。就說那老婆子吧,折磨自己,也折磨兒女,這還不夠,還得把他也搭上。是不是她因為自己過著非人的生活,於是產生變態心理,要拉一個人下水與她同歸於盡?現在句了深深地感到了,他與這條街上的人,與漁場的那些人,全都是格格不入的。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從來沒有關心過他們,他對他們的關心僅限於外表的觀察,而他們(也許是所有的人)對他卻有深入骨髓的瞭解,一想到這一點句了就眼前黑黑的,沮喪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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