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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快來時,幾棟高樓的框架在街尾聳立起來,那張大黑門已經拆除了。運材料的車子來來往往,街上到處灑著黃土,風一刮,行人的眼都睜不開。述遺不死心,她夜裡好多次去那樓房的框架裡察看,她沿著沒有扶手的水泥階梯上去,轉了一個彎又一個彎,那些階梯無窮無盡,每次她爬到半路就爬不動了,於是朝右拐向一個平臺。冷冷的月光照著她,她時常被自己的影子嚇著了。在寂靜中她不止一次地想過,也許梅花和她哥哥正在這些平臺上追逐吧,這些青年該是多麼的膽大又狂妄啊。下去時她膽戰心驚,如果在這種地方滾下去,會給她一種將要落於無底深淵的感覺。她聽著自己那猶豫的腳步聲,分明感到一個黑影正向她靠近,感到那最為不可知的一刻在下一層的轉彎處等著她。走累了坐在階梯上休息的時候。述遺又想起她所不理解的那些人們,那些人們是從來就住在這個城裡的。她恍然大悟,原來城本身就相當於深海的海底,人往往被它表面的喧譁所欺騙,不懂得它那沉默的本質。那個沉默的世界是同述遺的世界並存的,二者平行發展到今天。在她的以前的生活中,也曾幾度遇見過自己不能理解的人和事。很可能那就是平行線出現了交叉,短暫的撞擊過後,二者重又回到原來的軌道。這一年來情況是大變了,隱藏的世界浮到了表面,把一切全打亂了,混淆了。這到底是老年人的迷幻症還是她本人生理上的自然變化,抑或是大自然施的詭計?述遺被紛亂的思緒煩擾著的時候,就看見她上面那階梯在浮動,還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最高的平臺上會是什麼景象呢?她之所以上不到那個處所,一方面是體力不支,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害怕。因為有一天夜裡,的確從那高處傳來過一種奇怪的聲音,當時她以為那不可知的一刻快到了,可後來什麼也沒發生,那短促的叫聲再也沒響起過,也許那是一種夜鳥。述遺夜間的活動也並非毫無收穫,她在某一層的平臺上撿到一個玉石鎮紙,形狀是一條盤著的蛇,這東西在夜裡熠熠閃光,一下子就被她看見了。她揣著它下樓梯時就彷彿懷裡揣著一塊炭似的。她將鎮紙放在家中桌上,它的光芒一下就消失了,只不過是一塊粗糙暗淡的玉石罷了,算不算得上玉石還是個問題。到了夜裡述遺關了燈,將鎮紙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它還是不發光。後來她終於回憶起來,這塊鎮紙是她在梅花哥哥的窗臺上看到過的,當時她還好奇地將它拿起來看了幾看,彭姨也注意到了鎮紙的奇特造型。早幾天彭姨來的時候,述遺將鎮紙伸到她鼻子跟前,彭姨誇張地嗅了幾下,說"聞到了墓穴裡的怪味",但她不承認曾見過這件物品。撿到鎮紙後,述遺更加註意那些夜間發光的東西,她幻想自己的眼睛已變成了貓眼,銳利無比。果真,她後來又撿到了胖女人捕蝴蝶的網子,那東西在階梯上磷光閃閃。彭姨譏笑她說,像她這樣檢下去,會把整個世界都搬到家中來。述遺聽出她說"整個世界"這幾個字的時候故意發音含糊。後來就再也沒撿到過夜裡能發光的東西了,不論她把眼睛睜得多麼大也是枉然。

從梯子上下來,她就看見那些工人正在燈光下攪拌水泥和卵石。燈光昏暗,照出一個黃的光暈,那些人在轟響著的攪拌機邊上揮動著鐵鏟,一個個面目兇惡。由於害怕,述遺就小跑起來。他們還是發現了她,關了攪拌機,大聲斥責她。她只好停下腳步,像犯了錯誤的小孩一樣走攏去。黑瘦的、矮小的漢子嘶啞著喉嚨對她說:

"你不要來這裡轉悠,這裡總出事,差不多每天早上平臺上都有一具屍體。他們都是想沿著樓梯爬到頂上去,哪裡爬得到呢?下場可想而知。那些個屍體,我們將他們全放進了攪拌機。"

中篇小說(二)第75節 變通(13)

述遺聽完這些警告,昏頭昏腦地走,忽然觸到一面牆,原來自己走到了另一棟未完工的樓底下,這棟樓前也有人在攪拌水泥。她連忙躲到牆的陰影裡,悄悄地繞過那些人。但是她繞過這棟樓房之後迷路了。抬頭一看,到處都是未完工的樓房,每一棟樓前都有攪拌機,她沒想到工地會有這樣大,這麼多房子。回想自己上一次和彭姨來這裡的情景,這個院子並不見得有多大。再說自己在這裡住了幾十年,難道連這個地區的範圍都搞不清?惟一的解釋只能是,在她不知曉的情況下,工地正在往西邊不斷擴張,西邊原來是一片農田。但是在這樣的黑夜裡,她又怎能分得出東南西北呢?述遺的雙腳都走累了,沒有辦法,只好從一棟房的樓梯口上去,上到二樓的平臺,靠著一面牆坐下來。對這件荒唐的事她只好在心裡苦笑。她,一個老太婆,活得不耐煩了夜間出來獵奇,現在又人老眼花找不到回去的路,只好在平臺上等人來謀殺,然後讓自己這把老骨頭進攪拌機。這樣想著時,又感覺到一個黑影沿梯子上來,走進平臺了,也許就蹲在她對面的門口,那地方黑糊糊一片。不知過了多久,她竟靠著牆睡著了。在睡夢中恐懼並沒消除,看見一隻豹張大嘴咬住她的腳,但始終咬不下去。她腦子裡出現這樣的念頭:既然這動物總不鬆口,自己乾脆繼續睡吧。就這樣時醒時睡的,居然熬到了天亮,只是背痛得像被人打斷了似的,想要站起,卻撲到了地上,撲下去的一剎那看見前方有個死人,那傢伙也撲在地上形成一個"大"宇。述遺想,他一定是昨夜的那個黑影,他是被人追殺的吧,這恐怕就是梅花哥哥所說的"遊戲"。她在地上躺了一會才努力站起,因為不放心,她又用腳踢了那屍體幾下,不見動靜,這才慢慢下樓。這時她心裡的恐懼已消失了。下了樓梯就看見街道。

"沒想到會在那種地方睡一夜,我真是越老越荒唐,我不知道要怎樣解釋這件事。我是不是應該譴責自己的所作所為呢?"

"你已經譴責了自己。"彭姨看著她說,"你一點都不脆弱,可以說越老越硬吧。"

"昨天夜裡我什麼都沒撿到,那種地方太噁心了。"

述遺一邊說著"噁心",一邊看見自己腦海裡波光閃爍,她吃驚地住了嘴。這時彭姨還在看她,看得她很不自在。忽然彭姨努了努嘴,讓她看視窗,述遺一抬頭。看見豆腐店老闆在馬路對面向她招手。述遺大聲問他有什麼事,他就跑過來同他講話。

"兩位老太婆站在一起交談的樣子實在是令人感動啊!"他扶著窗臺讚歎道。

他是一個白胖的中年人,兩隻眼睛有點像豬眼。

"我見過您的兒子了,他在豆腐作坊裡暈倒過去,是餓暈的,我讓他吃了兩塊生豆腐。您的兒子真堅強。"

"他不是我兒子,你不要亂說。"述遺生氣地說。

"那也是一樣。他總站在您房子前面看您,我想那還能是誰呢?說來也怪,有一回他拿了一個玉石的鎮紙來要同我交換豆腐,那東西來歷不明,我怎麼能夠要他的。我白白給了他豆腐,他反倒對我做出鄙夷的樣子,人心真是難猜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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