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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娥的父親年輕時是我的同夥,我們一道淘過金。那傢伙和我一樣吃不了苦,很快跑回來了。我們都沒料到他會有這樣一個女兒。我和你舅媽永遠忘不了那一天,當時玻璃櫃還沒完工,阿娥的父親正在安裝一根柱子,靈活的小阿娥立刻就推開玻璃門爬了進去,然後又將櫃門關上了。我們全都看呆了!這樣的女孩,唉喲喲!"

中篇小說(二)第81節 阿娥(4)

我們走了又走,我撿的蘑菇將籃子都裝滿了,舅舅嘲笑我是"專愛蠅頭小利"。翻過第二座山頭,快到中午時分,舅舅指著遠處山坳裡的一座小茅屋告訴我說:"就在那裡。"我問舅舅那是什麼地方,他說到了就知道了,我忍著好奇心加快腳步。可是舅舅卻又不走了,坐在路邊的茅草上說要休息,於是我也挨他坐下,大概的確是累得很,我一靠著舅舅立刻就睡著了。我在迷迷糊糊中聽見舅舅在和人說話,嗡嗡嗡的像拉風箱,似乎那人向舅舅詢問一件事,舅舅告訴他一切準備就緒,只有一個小小的障礙,這一個障礙由他來負責。還說了些別的,都是很奇怪的事。我越想掙扎著醒來,越是醒不來。我覺得自己是在一間封閉的地下室裡,舅舅和我在一起,而那個和他談話的人,則同我們隔了一道門。最後我將指頭放進口裡用力一咬,終於醒了過來。我莫名其妙地四周環顧,聽見舅舅在說:

"這就是那茅屋,我們已經到了。"

我是在一張簡陋的床上,旁邊躺了一個人。我立刻看見了一道熟悉的目光,吃驚得差點跳起來跑掉。舅舅用大手抓著我,要我別怕。那個人從頭到腳被纏在繃帶和紗布裡頭,只有一隻潰爛流膿的手露在外頭,我看見他的手背已爛到了骨頭。這個人會是阿娥的父親嗎?前不久他還有那麼大的力氣來揍我呢。

"這傢伙連話都講不出來了,你怕什麼呢?"舅舅又說。

茅屋裡的氣味令人窒息,那氣味顯然是從眼前這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我記起我有一次在山坡下挖蚯蚓時挖出一隻死貓,那氣味就同這一模一樣。現在這個活屍坐在這張爛竹床上,那隻慘不忍睹的手輕輕地抖動著,他似乎忸怩不安。我當然不再怕他了,我心裡還很高興呢,這下可好了,他再也管不住阿娥了,我和阿娥徹底解放了!我一高興,臉都泛紅了,這時我碰上了舅舅的眼光,他那雙莫測的灰黑眼珠顯然看穿了我的小算盤,他的目光中含著責備。後來我才知道,我的打算不過是一廂情願。我這個人,長到十三歲,做起事來就總是一廂情願的,很少考慮周全。

在沉默中坐了一會兒,我忍不住了,扯著舅舅要離開。舅舅開啟我的手,呵斥道:"胡說!"他說他要替好朋友換繃帶,這就是他來這裡的目的。聽了他的話,我真是很消沉。舅舅替這個人換繃帶,先從肚子上換起。他像殺豬一樣地叫,叫得我實在忍受不了。我要出去,舅舅又不允許。我不敢注視這個人,只匆匆地瞥一眼那副慘狀就嚇壞了我。他全身沒有一塊好肉,很多處面板都呈現出腐敗的紫黑色,被揭下的繃帶上竟粘著一塊腐肉。難以描述的臭味使我幾乎要暈過去。舅舅手持一把大鑷子,用棉球蘸著一隻陶缽裡的鹽水幫他洗傷口。不論這個人發出什麼怪叫,舅舅始終耐心耐煩,有條不紊。看著舅舅那巨大的背影,我覺得他就是一座山,壓在那個可憐的、絕望地在他手中蠕動的傢伙身上。後來那傢伙的叫聲漸漸微弱下去了,舅舅還在甩開膀子大幹。到他用新繃帶將這個人全身纏好時,他差不多是無聲無息了。

"他終於睡著了。"舅舅指著床上那一堆紗布裹著的東西說,"我是幹這種工作的老手了。他們一開始總是吵得厲害,到最後就一聲不響了。"

舅舅說這些話時含著笑意,使我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懷疑床上這個人已經死了,這種懷疑越來越厲害,因為過了好一會,他還是絲毫動靜都沒有。我趁舅舅不注意用手猛地扯了一下那人的腳,腳的僵硬程度嚇壞了我。我要往外跑,舅舅拽住了我,命令我乖乖地待著。接著他又要我注意這個人的眼睛。我這才看見他還睜著眼,眼裡射出讓我害怕的光,就像那次他揍我時的那種目光,厚厚的繃帶也遮不住他那種惡意的流露。這時我雖害怕,更多的還是幸災樂禍。我想起家中的阿娥,不知道她此刻怎麼樣了,要是她能夠在舅舅家恢復身體,不就用不著回她那個可怕的家了麼?看情形,她已經不會有家了,這老傢伙一死,她完全解放了。我問舅舅老坐在這裡幹什麼,舅舅就說是為了陪陪這位老朋友,還說他太寂寞了。我又問這個人是怎麼受傷的,他又是怎麼到這個茅屋裡來的,舅舅回答說全是阿娥乾的好事。然後他就不讓我問下去了,斥責我"多嘴"。

我耐著性子在那茅屋裡呆了好久,那傢伙的眼珠始終跟著我轉,搞得我怪不舒服的。我想,要是他的傷好起來痊癒了,不把我撕成碎片才怪。然而阿娥和這一切到底有什麼關係呢?從時間上推測,是她父親病倒一段時間之後她才同我出走到這裡。難道她將父親弄成了這個樣子,又請人將他抬到了這個茅棚裡?莫非昨天夜裡她來過這裡了?

我們回家時舅舅從他的提包裡拿出一把新鎖,將茅屋的那張門鎖起來。這時那箍桶匠又在裡面發出殺豬一般的叫聲,從聲音聽起來他一時還死不了。舅舅說,他將阿娥的父親鎖在裡面是為了免得阿娥進去,阿娥要再到這裡來,就只能隔著門同她父親對話了,這對他們兩人身心都有好處,因為兩人的性格都是一樣的瘋狂。一直到我同舅舅走過了樅樹林,還可以聽到阿娥的父親那悽慘的叫聲。這時舅舅身上那股勁頭全消失了,他緊緊地鎖著眉頭,走一走又歇一歇,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因為惦記著阿娥,就催舅舅快點走,我說照他這樣磨蹭天黑都到不了家。舅舅見我老催他,就生氣了,說道:

"慢慢走有什麼不好?兩個餅子都讓你一個人吃了,你又沒捱餓,急什麼?說不定天黑了在這山上還會碰見阿娥呢!"

"阿娥?你怎麼知道她會走我們這條路呢?"

"到她父親那裡去只有這一條路。"

糟糕的是舅舅忽然又說他瞌睡來了,一邊說就一邊在一塊光滑的圓石上側身臥下,打起鼾來。我又氣又怕,想丟下他一個人回去,可又忘了回去的路。天已經漸漸黑下來了,砍柴的人也擔著柴回家了,他們在舅舅身邊停下來,滿腹狐疑地將這個胖子打量了好久,向我提出種種問題,弄得我恨不得自己變成一塊石頭,他們這才猶疑不定地將我看了又看,擔著柴離開我們。走了不遠他們又放下擔子折回來,一把摳住我的肩膀搖晃著,問我:"到底要在這裡搞什麼鬼?"他們三個人緊緊圍住我,像要把我吃了一樣。他們的吵鬧聲一點也沒影響舅舅,他照舊在石頭上打大鼾。這些人見從我口裡問不出什麼來,就將我猛力一推,我撞到大松樹的樹幹上頭,眼冒金星倒在地上。那些人怕闖禍,連忙逃跑了。我慢慢爬起來。簡直氣瘋了,就用腳去踢舅舅,踢了好幾腳,哪裡踢得醒。幸虧這時樹林裡響起了舅媽的喊聲,我連忙答應。舅媽頓著腳,氣急敗壞地給了瞌睡蟲幾個響亮的耳光,舅舅才醒過來。他委屈地摸著火辣辣的臉,問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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