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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先生從水裡面冒出頭來,那臉瘦得像鬼一樣。

"長髮啊,你的父親早就成了冤魂了呢。想想看,那種地方,有誰能長久存活。"

"可是我今年還收到他給我寄的生日賀卡呢。"

"那是我給你寄的,你還不明白嗎?"

"原來您認識我父親!太好了!!"長髮興奮得臉發紅,手舞足蹈起來。

"你的父親,他是我的夢。你一定不要放棄去見他的打算啊。"

長髮覺得這董先生怪得很,假如他如此殷切地盼望自己去邊疆,那麼將路費錢給了自己,自己不是馬上就可以走了麼?當然長髮希望他多給一點,因為秀梅帶著女兒生活困難,比如說,兩千五百塊,先借給他,他以後再慢慢還。長髮對自己這卑鄙的想法省悟過來時,董先生已經回到床上去了。長髮在心裡狠狠警告自己:千萬不可產生非分之想,很多人都是因為一點點可憐的慾望就成了十惡不赦的歹徒的。這樣看起來,董先生是受父親之託來這裡找自己的。長髮想到這裡心頭泛起一點溫暖的浪花,畢竟是父親啊,那麼多年隔絕兩地,還記得自己惟一的兒子呢。可是他已經去世了,為什麼董先生還叫自己去那種地方找他?

中篇小說(二)第90節 長髮的遭遇(5)

董先生一上床就睡著了,熱度也退了,真是怪事。長髮心中的疑問得不到解答,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竭力想回憶起父親的樣子來,想了又想,也只能想起秀梅掛在牆上的那張放大照片。要沒有那張照片的話,什麼都想不起來。秀梅有沒有什麼事瞞著自己呢?長髮記起離家那天早上,秀梅臉上那種明白底細的神色,這回憶使長髮陷入了茫然。莫非董先生早就來到了他們這個城市,已經先和秀梅聯絡過了?"天無絕人之路"這句話,不正是秀梅先說出來的嗎?那時候,有多少個夜晚,他們兩口子躺在黑暗中籌劃來籌劃去的,弄得腦袋像一個蜂窩一樣,可就是想不出一個擺脫困境的辦法。雖然現在並沒有擺脫困境,長髮還是覺得那種日子更不堪回首,因為那是漆黑的日子。想到這裡,長髮在心裡請求老天保佑董先生不要生病,讓他賺夠路費去邊疆。現在他覺得自己去邊疆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不可更改的事了。那裡是他父親生活了大半生的地方,而這個父親,雖不曾給過自己什麼實惠,倒的的確確是一刻都不曾忘記他這個兒子的呀。除了生活所迫之外,長髮還有點好奇:吸引父親度過了大半生的地方,究竟是怎樣一個奇異的所在呢?那裡的人,是不是都像董先生這樣不可捉摸呢?"邊疆的月亮啊。"長髮將這句話說了出來,不禁吃了一驚。

"在那種荒原上,人看見月亮時就同時看見了自己的死期。"董先生在那邊床上插話了,聲音清清楚楚的。

"您醒來啦?是我把您吵醒的嗎?"長髮不自在地問。

"什麼事情你都不要預先去設想。我剛才睡不著就想起你父親,他老人家臨終的情況很慘呢。那種大雪天,沒有木材,也沒有取暖裝置,只能燒一點草,情形可想而知。"

兩人都不講話了。沉默了好久,長髮終於小聲問:

"他老人家提到我了嗎?"

"唉,我本不該告訴你。我又想,隱瞞能有什麼好處呢?我說出來你聽了要傷心的,他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決不原諒我的兒子長髮'。我就是從他這句話知道你的名字叫長髮的。"

長髮在黑暗中瞪著眼,他一點兒也不傷心。那影子般的老父臨終時無論說了什麼,對他來講都是無比的遙遠。只是在他內心深處,幾天以來聚集的那種疑惑終於爆發了,他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一個電視機廠的失業工人,一個家中有妻子和女兒的中年漢子,而是成了一團迷霧,不知是從哪裡飄來的,也不知道要飄到哪裡去。他這四十年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母親臨終時的黑眼圈在他眼前晃動著,她的最後看他的眼神長髮一直銘記心底,那是種譴責的眼神,當時長髮理解成自己對母親照顧不周。母親要求他開啟窗子,他因為怕母親受到外面寒氣的侵襲(也許是他自己怕冷),就沒有同意。後來母親在短時間內窒息而死。現在回憶起來,恐怕母親的眼神並不見得是譴責,想來想去的,那裡面好像還有很大的嘲笑的意味。母親怎麼到了臨死前才想起來要嘲笑自己的兒子的呢?母親死了之後,長髮覺得自己再也不會為什麼事情傷心了,那段時間,秀梅和女兒梅梅都覺得他的脾氣比從前好多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並不是"脾氣好",而是一種深藏的冷酷在性情裡佔了上風。原來他一直認為這種冷酷僅僅來自母親,現在聽董先生一說,什麼都明白了。經過這幾天同董先生相處,長髮越來越感到父親的世界令他神往,雖然董先生的描繪只有片言隻語,這片言隻語卻已慢慢地將長髮的熱情煽起來了。長髮想,老頭之所以說得少是因為那種事沒法說,"百聞不如一見",到了那裡才會有體會。就從董先生生怕長髮放棄去邊疆的打算這一點,也可以看出那地方非同尋常,並且同他本人有什麼糾葛。有幾次,他都想向董先生打聽邊疆的生活情況,但董先生一聽他的問題就垮下臉,愛理不理的,還有一回說:"到了那種地方,誰還會去注意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啊。"長髮也就莫名其妙地慚愧得無地自容。長髮思來想去的,一直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因為夜裡發燒,董先生胃口不好,不想吃早飯了。長髮也不想吃,結果是兩人都沒下去,坐在房裡想心事。想了一會兒,董先生從內口袋裡掏出四百塊錢,叫長髮送回家去。長髮大為驚異地問:

"您是怎麼知道我家裡的情況的啊?"

董先生就不以為然地說:

"還不是你父親講的。"

"可是從來沒有人去對父親講我家裡的情況呀。"

"你這個人,太簡單了。不說這些了,拿著錢送回去吧,我今天要去處理生意上的事。"

董先生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要去處理生意上的事,他病懨懨地又蓋著被子躺到了床上,床頭櫃上搭著他夜裡換下的溼衣服,將地毯都弄溼了一大片。長髮打電話叫來服務員,讓她把董先生的溼衣服拿到洗衣房去。服務員用兩個指頭拎起那堆溼衣服放進塑膠袋裡,那神情就像是拎著一堆蛇皮一樣。長髮心中對這個旅館的憤怒又升騰起來,他想試著勸說董先生換一家旅館,可是董先生一個勁地擺著手,說:"去吧,去吧。"根本就不聽他的建議。

長髮在回家的路上始終在想著妻子秀梅的變化。今天是假日,她一定在家帶著梅梅乾家務。雖然他們的生活越來越沒有保障,這一次他長髮終於給妻子帶來了小小的安慰。幾天裡頭,這個有錢人董先生就已經給了他一千塊錢,這對他們一家可不是個小數目。先前上班時,他和秀梅的工資加起來都只有五百塊,還不能生病,一生病就要扣工資。這個老頭是很古怪,但給起錢來毫不含糊,他仔細察看過了,那些百元大票一點不假!老頭似乎還很體貼自己,知道自己的難處。不過秀梅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這個秀梅,天天和自己在一個鍋裡吃飯,在一個床上睡覺的女人,現在離長髮是多麼的遙遠啊。她肯定已經揹著自己做了好多事吧?她居然這麼沉得住氣,從不向他透露一星半點。當然,這正是她一貫的性格。離家越近,長髮越想念他的女兒梅梅,從女兒生出來起,他還從來沒有同她分開過這麼久呢。長髮拐進家對面的小商店,買了一個藍色的大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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