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124頁,殘雪自選集,殘雪,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每次你在井邊挖得那塊麻石響,我和你媽就被懸到了半空,我們簌簌發抖,用赤腳蹬來蹬去,踩不到地面。"父親避開我的目光,把臉向視窗轉過去。窗玻璃上沾著密密麻麻的蠅屎。"那井底,有我掉下的一把剪刀。我在夢裡暗暗下定決心,要把它打撈上來。一醒來,我總髮現自己搞錯了,原來並不曾掉下什麼剪刀,你母親斷言我是搞錯了。我不死心,下一次又記起它。我躺著,會忽然覺得很遺憾,因為剪刀沉在井底生鏽,我為什麼不去打撈。我為這件事苦惱了幾十年,臉上的皺紋如刀刻的一般。終於有一回,我到了井邊,試著放下吊桶去,繩子又重又滑,我的手一軟,木桶發出轟隆一聲巨響,散落在井中。我奔回屋裡,朝鏡子裡一瞥,左邊的鬢髮全白了。"

"北風真兇,"我縮頭縮腦,臉上紫一塊藍一塊,"我的胃裡面結出了小小的冰塊。我坐在圍椅裡的時候,聽見它們丁丁當當響個不停。"

我一直想把抽屜清理好,但媽媽老在暗中與我作對。她在隔壁房裡走來走去,弄得"踏踏"作響,使我胡思亂想。我想忘記那腳步,於是開啟一副撲克,口中念著:"一二三四五……"腳步卻忽然停下了,母親從門邊伸進來墨綠色的小臉,嗡嗡地說話:"我做了一個很下流的夢,到現在背上還流冷汗。"

"還有腳板心,"我補充說,"大家的腳板心都出冷汗。昨天你又曬了被子。這種事,很平常。"

小妹偷偷跑來告訴我,母親一直在打主意要弄斷我的胳膊,因為我開關抽屜的聲音使她發狂,她一聽到那聲音就痛苦得將腦袋浸在冷水裡,直泡得患上重傷風。

"這樣的事,可不是偶然的。"小妹的目光永遠是直勾勾的,刺得我脖子上長出紅色的小疹子來。"比如說父親吧,我聽他說那把剪刀,怕說了有二十年了?不管什麼事,都是由來已久的。"

我在抽屜側面打上油,輕輕地開關,做到毫無聲響。我這樣試驗了好多天,隔壁的腳步沒響,她被我矇蔽了。可見許多事都是可以矇混過去的,只要你稍微小心一點兒。我很興奮,起勁地幹起通宵來,抽屜眼看就要清理乾淨一點兒,但是燈泡忽然壞了,母親在隔壁房裡冷笑。

"被你房裡的光亮刺激著,我的血管裡發出怦怦的響聲,像是在打鼓。你看看這裡,"她指著自己的太陽穴,那裡爬著一條圓鼓鼓的蚯蚓。"我倒寧願是壞血癥。整天有東西在體內搗鼓,這裡那裡弄得響,這滋味,你沒嘗過。為了這樣的毛病,你父親動過自殺的念頭。"她伸出一隻胖手搭在我的肩上,那隻手像被冰鎮過一樣冷,不停地滴下水來。

有一個人在井邊搗鬼。我聽見他反覆不停地將吊桶放下去,在井壁上碰出轟隆隆的響聲。天明的時候,他咚地一聲扔下木桶,跑掉了。我開啟隔壁的房門,看見父親正在昏睡,一隻暴出青筋的手難受地摳緊了床沿,在夢中發出慘烈的呻吟。母親披頭散髮,手持一把笤帚在地上撲來撲去。她告訴我,在天明的那一瞬間,一大群天牛從視窗飛進來,撞在牆上,落得滿地皆是。她起床來收拾,把腳伸進拖鞋,腳趾被藏在拖鞋裡的天牛咬了一口,整條腿腫得像根鉛柱。

"他,"母親指了指昏睡的父親,"夢見被咬的是他自己呢。"

"在山上的小屋裡,也有一個人正在呻吟。黑風裡夾帶著一些山葡萄的葉子。"

"你聽到了沒有?"母親在半明半暗裡將耳朵聚精會神地貼在地板上,"這些個東西,在地板上摔得痛昏了過去。它們是在天明那一瞬間闖進來的。"

那一天,我的確又上了山,我記得十分清楚。起先我坐在藤椅裡,把雙手平放在膝頭上,然後我開啟門,走進白光裡面去。我爬上山,滿眼都是白石子的火焰,沒有山葡萄,也沒有小屋。

短篇小說(一)第134節 公牛

那天外面雨的。風颳著,老桑樹上的桑葚"嚓嚓嚓"地落到瓦縫裡。我從牆上的大鏡子裡看見視窗閃過一道紫光。那是一頭公牛的背,那傢伙緩慢地移過去了。我奔到視窗,探出頭去。

"我們倆真是天生的一對。"老關在背後乾巴巴地漱著喉嚨,彷彿那裡頭塞了一把麻。

"那些玫瑰的根全被雨水泡爛了。"我縮回頭來,失魂落魄地告訴他,"花瓣變得真慘白。夜裡,你有沒有發現這屋裡漲起水來?我的頭一定在雨水裡泡過一夜了,你看,到現在髮根還往外滲水呢。"

"我要刷牙去了,昨夜的餅乾渣塞在牙縫裡真難受。我發誓……"老關輕輕巧巧地繞過我向廚房走去。聽見他在"撲--撲……"地噴響著自來水。

下午它又來了。我正坐在窗前吃飯,板壁縫裡忽然閃出那道熟悉的紫光,一隻牛角伸進來了。原來它把板壁捅了一個洞。我又探出頭去,看見了它渾圓的屁股。它正離開,它緩慢地移動,踩得煤渣在它腳底苦苦地呻吟。有一大群長腿花蚊在桌子底下襲擊我赤裸的雙腿,是很熱鬧的聚餐。"剛才我發過誓了,"老關像貓一樣從內房溜出來,身上披著那件千瘡百孔的薑黃色毛衣,"以後決不再在半夜吃餅乾。我的板牙上有四個小蛀洞,兩個已經通到牙根。你總害怕蚊子,把腳跺得那麼嚇人,房子像要垮下來似的,那是由於你心裡太躁……"

"我看見了一點東西,"我用不確切的語氣告訴他,"一種奇怪的紫色,那發生在多少年以前。你記不記得那件事?那扇玻璃門上爬滿了蒼蠅,從門洞裡伸出頭來。樹葉在頭頂'嘩啦啦'地響,氨的臭氣燻得人發昏。"

"你看,"他朝著我齜出他的黑牙,"這裡面就像一些田鼠洞。"

我們的床緊緊地靠著板壁安放。當我要睡的時候,那隻角就從洞眼裡捅進來。我伸出一隻赤裸的手臂想要撫摸它,卻觸到老關冰涼堅硬的後腦勺,他的後腦勺皺縮起來。

"你睡覺這麼不安分。"他說,"一通夜,田鼠都在我的牙間竄來竄去的,簡直髮了瘋。你聽見沒有?我忍不住又吃了兩片餅乾,這一來全完了。我怎麼就忍不住……"

"那個東西整日整夜繞著我們的房子轉悠,你就一次也沒看見?"

"有人勸我拔牙,說那樣就萬事大吉。我考慮了不少時候,總放心不下。我一想到拔了牙之後,再沒有什麼東西在口裡竄來竄去,心裡就'怦怦'直跳。這樣看起來還是忍一忍為好。"

黃昏時分,有哽哽咽咽的二胡聲從山坡那邊傳來。窗玻璃上晃動著橘黃色的光斑,那光斑刺痛我的眼睛。有人在門上"嘣嘣嘣"地敲了三下。很輕,很遲疑的三下。也許只是我的幻覺。我推開門,看見它圓渾的屁股。它已經過去了,它的背影嵌著一道紫黑的寬邊。

"在我們從前的小屋外面,長著一株大苦楝樹,風一吹,枯死的苦楝子'噠噠'落地。"老關難受地齜著齲牙說夢話。他已經兩夜沒吃餅乾,他不吃餅乾就要說夢話,"在樹底下,長年累月晾著一床白被單,那是用來包裹媽媽的屍體用的。後來,果然用上了它。"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重生後,小撩精日日哄他吻他誘他

萊芊芊

快穿之女配要拆

綰綰青絲楹白雪

八十年代國貨群+番外

舟舟沐

春花夕拾,平瀾芳華

小南丁格爾

天神種田記

無骨雞爪

前世今生之輪迴

吃的滾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