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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二弟家的那一夜,田老漢感覺就像睡在一個大的墓穴裡,有人在地底深處通宵不停地挖,田老漢就是睡著了也聽到挖掘聲和喘息聲。他只好用被單矇住頭,但還是聽得見。好久好久,他終於確定那聲音是從他身體內部發出來的。為了進一步證實,他就披上衣端著油燈去察看。他走到外面,挖掘的聲音響得更大了,很像從廚房後頭的堆房裡發出的。於是他慢慢地繞到堆房,他剛一靠近,房門就"吱呀"一聲開了。是大侄女,鬼一樣披著頭髮,手裡拄著一把鎬。那房內,已被她挖出了一個坑。半夜三更的,她挖什麼呢?這裡也有珠寶麼?他想問侄女,又怕被她搶白,就愣愣地立在月光下。倒是女孩先開口,她怨恨地說:

"我們大家差不多死了心了,你偏偏跑了來。你跑了來又什麼都不幹,躺在那裡睡大覺。我看你這個人啊,長輩不像個長輩。你來幹什麼的呢?"

田老漢被她質問得很慚愧。回想起家裡那一攤事,又很詫異,怎麼會到處都是這一式一樣的情況,一式一樣的糾纏呢?會不會老爹對家裡的每個人都做了形式不同的安排?下雨天的時候,父親在屋簷下放了個破碗,要他數那碗裡的水滴,真是虧他想得出啊。這時侄女目光炯炯地瞪著他,他無端地害怕起來,手中的油燈都差點掉到了地上。他掉頭便走。

"嘿!你!停下!!"侄女嘶著嗓子大叫。

田老漢穿過雞舍時,引起雞籠裡的雞一陣騷動,這時他看到二弟臥房裡的燈亮了,兩老趴在視窗朝外看。弟媳激烈地說:"幹出這樣事來,真是遭人恨!"接著就聽到啪啪的腳步聲,似乎從地下鑽出了不少人。田老漢摸到自己睡覺的房門口,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低頭撿起,原來是他隨身帶的裝乾糧的布袋,還有草帽和水壺。房門被鎖起了,這件事一定是弟媳乾的。他只好退回堂屋坐在椅子上等天亮。黑暗中往事又出現了。

二弟因為模樣生得周正,很小時就被父親送給富裕人家做兒子。起先二弟在那家人家過著嬌養的日子,突然那家人家遭了噩運,兩夫婦自縊身亡,家業也被沒收了。二弟成了孤兒。這個時候,按理父親應該將二弟接回來,可是田老漢聽村人說父親任憑二弟成了乞丐,流浪到了城市街頭。然後就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他的訊息。直到幾年前鄉下分田時他才帶著一家人回來,不知怎麼卻在鄰村落下了戶,還蓋了房子。那之後不久田老漢就開始同二弟家來往了,一年裡頭相互走動三四次。他和二弟都閉口不談從前的事,也不談父親,見了面大多數時間都是沉默,雙方都不知對方到底在想些什麼。二弟家的房子比田老漢從父親手上繼承的那幾間老屋要氣派多了,大概是他在城裡弄的錢蓋的。田老漢第一次造訪他家就感到他的屋子裡有種說不清的氛圍,他的老婆和兩個女兒都是那種很厲害的人,對田老漢很警惕,似乎有什麼事要防備他。防備什麼呢?以為他要打他們家財產的主意麼?這又從何說起呢?

想著這些事,田老漢後悔不該來這裡了。然而就在他打算起身不辭而別時,二弟從房裡出來了。藉著朦朧的晨光,田老漢看出他也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他沙啞著喉嚨對田老漢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選這個地方蓋房子嗎?因為這個村裡也有一些傳說啊。我想要是你挖不到那些珠寶,恐怕它就藏在我這邊了。你那邊是老屋,我們的老爺爺狡詐無比,他才不會將寶貝埋在那裡呢!這些年我等著看你的戲,你要是罷休了的話,我可不會罷休。最近我才看出一點眉目來了。"

"我要走了。"

"剛來就走麼?你起先不是這麼安排的吧?"

"不是。不過沒什麼關係,反正得走。"

"那就走吧,我不送你了,怕引起村裡人議論。"

在外面,霧濛濛的田野裡,很多人在霧中穿梭。那種情景令田老漢想起兒時的事。那時二弟還在家裡,父親帶他倆去很遠的鎮上趕集。也是這種霧濛濛的早晨。走到半途,父親囑咐兄弟倆站在原地等他,因為他要上廁所。他倆眼巴巴地站著,父親卻沒再出現。趕集的人一撥接一撥地走了,二弟哭起來。幸虧他還記得回家的路,不然會不會那一次他也成了流浪兒呢?後來父親對這事沒做任何解釋。田老漢邊走邊想著這些遙遠的事,田裡那些人的說話聲給他一種親切的感覺,但他也知道那些眼光都懷著敵意。這個地方離大河很近,人們的見識都比較廣,這些見識廣的人卻什麼都不放過,至少田老漢是這樣感到的。也許埋伏在山上的草叢裡,看田老漢挖山的那些人裡頭就有他們。田老漢想,要是兒子敏菊也來了就好了,他眼力好,一定會從這些人當中認出一兩個人來的。現在,他只好匆匆加快腳步,他知道過了那條港就不會有人了。

他回到家中時,二秀已收完豆角了。

"敏菊昨天也不見了,我還以為他同你一塊去二弟家了呢。"她說。

二秀進屋點亮油燈時,田老漢百感交集。他聽見房子裡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尤其是堂屋的黑暗中,像是一些野貓在那裡追咬。他問二秀聽到沒有。二秀正端著飯從廚房出來,回答說:

"早就是這樣了,耳根不得清靜,我已經很習慣了。"

田老漢將油燈移到堂屋,擺在櫃頂上,他的目光順著亮光掃來掃去的,他聽見臥室裡又在弄得大響。他正要去搞清楚,二秀催他吃飯了。

"熄了燈之後呀,比這可怕的事多著呢。"二秀說,"你想想看,還能是誰?"

兩人悶著頭吃飯,卻又聽到敏菊在打老婆,兒媳殺豬般嚎叫著,衝到外面去了。二秀欣慰地"哦"了一聲,她聽見敏菊已回家就放心了。田老漢要告訴她二弟家的怪事,她不耐煩聽,說一點都不怪。"那種人家當然是亂七八糟的,只有你才有閒心去搞調查工作吧。"

田老漢又端著碗走到了院子裡,他發現敏菊也端著碗從他自己家過來了。兒媳婦和兩個孫子站在門前,都端著碗在吃。

"明天還去山上嗎?"田老漢問。

"說不準啊。"敏菊回答。

過了一會,忽然又聽到那個蒼老的聲音在後院那裡喊:"敏菊啊--"

田老漢失手將筷子掉到了地上。他彎腰撿起筷子,朝敏菊看,敏菊的臉已被夜色罩住了--剛一眨眼天就全黑了。他問敏菊聽見那個聲音沒有,敏菊就若無其事地回答說,他懶得聽,要是天天注意這種事,還不累死啊。田老漢想用自己的感覺說服他,他就急躁起來,連連往地上吐唾沫,然後一扭頭走開了。

田老漢轉身看屋裡,看見屋裡燈滅了,還有敏菊家裡,居然也滅了燈,像大家約好了似的。

短篇小說(二)第169節 蛇島(1)

三叔可說是我在這世上惟一的親人了。每當我想到我那遙遠的、陰沉的故鄉小村莊,就禁不住背脊骨發冷。那是一個被稱為"蛇島"的小村子,坐落在一片丘陵地帶。我小的時候總想搞清"蛇島"這個名稱的來歷,因為我們那裡的蛇並不比其他地方多。有一位比我年長的少年對我說,這裡原先是有蛇的,有時一棵樹上掛著好幾條呢。三叔家住在村尾,同大家隔開一百來步遠,就好像賭氣似的,房子建在稻田邊上。那時三叔總是挑著一擔紅皮白心的小蘿蔔到很遠的鎮上去賣,一般早上出去,回來時都快半夜了。我們那個地方貧窮的程度令人吃驚,據說是土質不好,莊稼總是歉收,一般從冬天起全村人就開始喝紅薯稀飯,一直喝到新稻打下來。我已經有三十多年沒有回故鄉了,就是父親的去世也沒能將我喚回去。我母親早死,我是家裡的獨子。父親是三叔埋葬的,當時他給我來了一封字跡歪歪扭扭的信,大意是後事全處理好了,要我不用回去了。信中有句話銘刻在我的心底:"像這種故鄉,越早忘記越好。"三叔雖是個農民,卻有較高的文化,被人稱為"秀才"。多年裡頭我都感到納悶:怎麼我出來三十多年了,故鄉的人(包括我那老父)一次也沒有來看過我呢?路途遙遠是一個理由,但並不是遠到來不了的地步,坐火車也不過就是一天多一點吧。看來他們也同我一樣,同屬"蛇島"的血統。父親生前給我的信總是強調村裡人的生活已經很好了,沒有誰捱餓,年輕人更是滿世界亂跑。他從不提出要我回去看看,反而告訴我家裡住房被山洪沖垮了一間,現在只有一間房了,要是我回去的話就沒地方住,只能借住在三叔家。他就好像在主動為我的不回家找理由似的,但那種口氣又不完全像,也許他和三叔都在堅守一樣什麼東西?是什麼呢?父親死了後,就沒人給我寫信談故鄉的情況了,我同那邊的聯絡全部失去了。我知道三叔還活著,他比我父親小二十歲,身體也沒有任何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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