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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一個人回來了,神情恍惚地站在廚房裡洗碗。她將那些碗洗好,一個一個摞好,然後重又放進洗碗池裡去洗,就好像她對自己做的事失去了意識似的。

"小寶還好麼?"我擔憂地問。

"當然好,怎麼會不好?他一進門就同太姑母躲起來了,後來我和你媽媽找他找了好久,也許他倆從後門溜掉了。我腦子裡亂得很。"

她的模樣顯出了蒼老,她一言不發地在板凳上坐了下來。我猜想她一定經歷了一種打擊,但我不願意問她,免得捲進她的煩惱,我已經領教過她的厲害了。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我的兒子小寶,他同母親,同霞姑一道出走了。老屋大門上的那把鎖早已鏽跡斑斑,窗戶上的玻璃也破了幾塊。當我站在門口的坪中向裡觀望時,總聽到裡面有一些小孩的笑聲傳出來,那當然只可能是我的幻覺。有時妻子也和我一道去那裡,她現在已不再煩惱了,每天上班,按部就班做家務事,但我覺得她越發難以捉摸了。我同她就這樣並排站在門邊,看著裡頭緊閉的窗戶,各自想著心事,但只要一開口,我們就會說起同一件事來,我們說的事都與屋子裡住過的人無關,也與屋子裡的秘密無關,我們說的,總不外乎是一些旅遊的計劃,去南邊呀,去北邊呀,去爬山呀等等,我倆都知道這些計劃永遠也不會實現。

一天早上我們收到了兒子小寶的信,那字跡剛勁有力,充滿了大人氣。他在信中說他已經初中畢業了,他生活的環境很好,他要按他的計劃去幹一些事。最後他請求我們將他徹底忘記,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輕裝上陣,遠走高飛"。妻子看了信之後很高興,她對我說,要不是這封信,她已經差不多將小寶徹底忘記了。那天是假日,上午我們還特為小寶的事慶祝了一下,喝了一瓶葡萄酒。喝到最後,妻子忽然變了臉,對我說她從視窗望出去看見了一個人的背影,很像太姑母。只是比原先老了很多,背都駝到地下去了。說完她又使勁推我,追問我上次從老屋裡偷回來的那隻木烏鴉送回去沒有,要是沒送回去,事情就糟了。我說我根本沒偷那東西,怎麼送回去,她就勃然大怒,說我根本不打算好好過日子,總把秩序攪個稀亂。她酒也不喝完,憤憤地走開了。

在郊區的靜謐的夜晚,我常常夢到那個長滿催眠的鮮花的花園。在五彩繽紛的花粉當中,蜜蜂和蝴蝶一隻只從空中掉到地上;就連蚯蚓也在泥土中睡著了;園丁用草帽蓋住臉躺在地上,腿伸得筆直……花叢裡有很多小孩的聲音在喊:"趕快!趕快!趕快!……"當你到那裡頭去找尋時,又發現一個人都沒有,而在頭頂,無憂無慮的藍天忽然一下就變得陰沉起來。

短篇小說(二)第186節 黑眼睛(1)

有那樣一雙黑眼睛,當我鋤地的時候它就隱藏在對面的雜草叢中,時不時地從翠綠的草裡浮出來,專注地、有點邪惡地看著我。我拄著鋤頭同它對視,它就懶懶地沉了下去,再也找不到了。有多少次,我擱下手裡的活,到那草叢裡去細細地搜,但是沒有,它消失了,也許鑽進了地裡,是沿那些蚯蚓的通道鑽進去的。我注意到它出現的地方土質總是很鬆。我下過幾次決心,我下決心時,就用鋤頭不顧一切地挖下去。可惜這樣做的結果是除了斬斷了一些蚯蚓,讓少量鮮血流出之外,還留下了惶惑不安的感覺。我不停地想:萬一挖中了那雙黑眼睛呢?挖掘不是一個好辦法,何況這樣一雙能夠浮上浮下、隨時隱身的眼睛,實在是難以透過挖掘來獲取。

我挑水的時候它也出現過。我將一擔水倒進缸裡後,當水花平靜下去時,它就在缸底出現了。它比人的眼睛略大一些,精緻、水靈,而又十分專注。這樣的眼睛,我無法和它長久地對視。它也眨眼,它一眨眼,那長長的睫毛便覆蓋下來,顯出無限的悲傷。但總的來說,它是咄咄逼人的,那麼嚴肅而專注,有時又那麼邪惡。面對這樣的眼睛,我總是膽寒的時候為多,我從不敢當即同它對抗,而總是事後去搜尋它。

要說我一次也沒找到過它的蹤跡,那也不符合事實。我真的找到過一次它的蹤跡。那一次我在半人深的冬茅草裡頭搜尋了好久,後來我終於放棄了。我坐在草叢裡休息,這時有隻鳥發出奇怪的叫聲,我一抬頭,沒見那隻鳥,當我垂下眼來時,正好同它的視線相遇,它就在那株冬茅的紫色的根部那裡,挑戰似的凝視著我。我掉開眼光,然後忽然猛地伸手一抓。當然結果是抓了一手泥。我再考察那冬茅的根部,看見鬆鬆的泥土上的確有兩個眼珠形狀的小洞,它就是從那裡溜掉了。我將冬茅拔出泥土,看見洞裡滿是大大小小的蚯蚓,令人肉麻。啊,我不能再找下去了,我兩眼昏花,蹣跚著離開了那蓬草。

為什麼說那眼光裡面有邪惡的成分呢?我也說不清。只是當相互對視之際,我心裡就會起罪惡的念頭,我想毀掉它。看來是它的邪惡引發了我心裡的邪惡。如果是在春天的傍晚同它遭遇,我往往會去偷偷襲擊鄰家的院牆,將那牆打出一個缺口,弄得雞飛狗跳。但誰也不會知道是我乾的,我在村裡是一名正人君子。

我既受不了那雙眼睛的邪惡,我也受不了它的嚴肅和專注。它的嚴肅和專注全是對著我來的,它穿透了我的五臟六腑,並且在我的胃裡面燒起一團火,不一會兒我的胃就絞痛起來,於是我趕緊跑開。我一邊捂著胸口跑一邊想些別的事,我要盡力忘掉剛才的一幕。我跑到田埂上坐下來,看見遠處的田裡有些兒童在那裡站成一排,他們一邊揮著手一邊口裡喊著:"黑眼睛!黑眼睛……"我眨了眨眼,那些兒童就不見了。我旁邊出現了一雙赤腳。那是三叔,三叔嘴裡含著菸斗,正在凝視右邊那一大片油菜花。蜜蜂在花間嗡嗡嗡嗡嗡嗡的,三叔的眼裡似有老淚要流出來,一隻大手在藍布衫上頭擦來擦去的。

"三叔,你見過黑眼睛了嗎?"

"那是大遷徙之前的傳說了,你說的就是那個東西吧。唉,本來我是不想去那山溝裡的,可是你嬸嬸她快臨產了,只有那裡有個產婆。黑燈瞎火的,我扶著她走了多少路啊。到達那草棚裡時,我兩眼發黑,往地下一坐就不省人事了。就在我快要不省人事之際,我看見了它。"

"誰?"

"你說的那個東西吧。當夜生了個男孩。滿山都是猴子在叫。接生婆舉著個破臉盆,對著月亮敲了又敲。"

"就在剛才,有小孩在那邊喊。"

"你也看見了麼?好!好!!"

"小孩是哪裡的?"

"那些小孩啊,他們的衣著還是大遷徙之前的式樣呢。你不要去深究這種事,見過了就忘記他們,不然會有煩惱。我年輕的時候不服氣,偏要迎著他們走過去,結果受了重傷。"

三叔步履蹣跚朝家裡走去,我看見那些小孩從他院子的柵欄那邊探了探身子,然後就消失了。我感到他們和三叔之間的關係真是神秘極了。看來村裡知道黑眼睛這回事的人就只有我和三叔了。我詢問過每一個人,他們都說沒看到過,這是怎麼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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