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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腳出了問題,我就老老實實地躺到了床上。我盯著上面的帳子,覺得剛才發生的事真是不堪回首。

"華妹,你的眼角有一隻螞蟻。"

"哼,讓它去,這該死的,我才不怕呢。"

華妹很有氣魄地一揮手,使得我在她面前將頭一縮。這令我很不快。她的眼神近些日子已不再咄咄逼人了,但她的舉動還是那麼傲慢,好像她是公主,我是僕人一般。她總是這樣大包大攬的,好像我的一生都要由她來安排。今天我決計要反抗她一回。

"螞蟻是可以將眼珠吃空的,我親眼見到了啊。"我說。

"那又怎麼樣,吃過一回了。"

我立刻感到自己說了蠢話,相識這麼久了,我還從未見到她對任何人和事感到過畏懼。比如現在,她就任憑那隻螞蟻在她眼球邊緣爬動,她連眼都不眨一下!她那種驕傲的姿態好像在嘲弄我是個膽小鬼,但又絕不只是嘲弄,而是,比如說,在暗示一些很曖昧的事。這個已經同我解除了婚約的姑娘,為什麼非這樣纏住我不可呢?她就沒有另一種的生活了麼?我這樣想的時候,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我看到了令我震驚的事,這就是那隻剛才還在她眼角爬動的螞蟻已經死了。我腦子裡閃過"劇毒"這兩個大字。

"吃過一回了。"華妹的聲音變成了喃喃自語,"那是我弟弟啊,小傢伙才三歲,他掉在蟻坑裡,就那樣被吃光了。我們去的時候,只留下了腳趾甲和手指甲。慘啊。"

她說著就走了開去,將我忘在了身後。在籬笆的那一邊,她的父親正在捶胸頓足地咒罵她,老頭子憤怒得臉都白了。華妹除了睡覺的時候以外從來就在家裡呆不住,她家裡的人都把她往外趕,看見她就暴跳如雷。所以她總是在地裡幹活,要麼就在村裡走來走去。隨著她年齡的增大,家人對她的憤怒似乎與日俱增了。現在哪怕在外面看見她,哪怕隔得老遠,她的家人都要惡罵她。我親眼看見她躲在我也躲過的草垛裡頭簌簌發抖,當時她父母正在對面咒罵她。什麼都不懼怕的華妹這麼懼怕家人,這倒是一件令人驚奇的事。難道她弟弟的死會同她有關?是她將他引誘到那個蟻坑裡去的麼?先前她沒有同我取消婚約的時候,倒的確是很喜歡帶我去看那些蟻坑。有時看著看著,她會忽發奇想地要我伸出舌頭去舔那些螞蟻。我當然沒那麼傻,會照她說的去做,那無異於引火燒身。她在我旁邊齜牙咧嘴的,眼珠鼓出來。有一回她還當真俯下身去用舌頭舔了那些螞蟻。蟻們並不像我預料的那樣集合到她的舌頭上來,它們反而倉皇逃竄,就好像她是食蟻獸一樣。後來她的舌頭腫了好些天,她抱怨是螞蟻咬的,但我知道根本不是。那時我誠惶誠恐地想過,萬一結了婚,她會不會對我的生命構成威脅?轉眼間這麼些年過去了,她體內的毒性還是這麼強。

三叔生死未卜,他屋裡的臭味飄出了好遠。懶漢犬義越來越頻繁地出入他的家。除了犬義,村人似乎都被禁止入內。三叔的院子裡邊一點綠色都沒有了。我打量著那房子下面的宅基地,心裡想,也許那下面是一個巨大的蟻穴?三叔會不會也被蟻們吃光呢?一天傍晚,我對直望過去,看見那視窗中間站著犬義,後來他又將自己的臉貼到玻璃上,這時他的兩隻眼睛忽然變成了兩個黑洞,裡面沒有了眼球。開始我不相信,後來湊近去仔細瞧,發現果真如此。我一直在外頭等,等到他出來。可是他戴了一副墨鏡,沒法看到他的眼睛。他一出去,三叔房內那微弱的呻吟就停止了,翅膀上有麻點的蝴蝶成群結隊往裡面飛,情況越發顯得可疑。但我不能進去了,因為三叔屋裡有隻惡狗,是犬義放的,只要我一靠近門檻它就死命地叫,還撲上來咬。我又發現往裡飛的蝴蝶裡頭還夾雜了那種大灰蛾,醜陋得令人起雞皮疙瘩的那一種,草裡頭的黑毛蟲大約是它們變的。這一群一群的都往那扇門裡頭飛去,有一些說不定正在屋內的陰暗處產卵吧?

我離開三叔的家,用力撥出一口濁氣。在我的前方,碩大的月亮顯得分外亮麗,村裡到處瀰漫著桂花的香味,我的身體在這香味裡浮動著向前游去。這是個美麗的夜晚,天空呈現出少見的深藍色,無比的溫柔。村人們都在家中沒出來,燈火將白色窗紙映成柔和的黃色,窗戶隱藏在樟樹濃密的葉片間。我明白了,是這些飲用了生命瓊漿的、骨瘦如柴的、眼神既嚴肅又曖昧的人們,正是他們,使我們的家鄉變成了如此美麗的夢幻。這就是所謂"熱土"的含義吧。我忽發奇想地在這個晚上登上了後山,來到了生命之泉旁邊。現在那鏡面般的水中只有月亮,沒有黑眼睛了。我站了一會兒,背後就傳來了歌聲,那歌聲不再是清亮的童音,而是渾厚的男中音了。這回他們唱的歌我一個字也聽不懂,但我知道他們就在那叢灌木的後面。此刻沒有風,卻有暗香浮動,山下的村子在我的眼前時隱時現。

短篇小說(二)第190節 隕石山(1)

我的妹妹終於還是走了,我沒能說服她。她去的地方是離這裡有一百多公里的那座隕石山。她於幾個月以前認識了山下的一名牧羊人,兩人墜入愛河,現在她就是不顧一切地奔向了她的愛情。在我的冥想中,隕石山上綠草如茵。至於隕石上怎麼會長草,那不是我應該弄清的問題。當然那山也不見得就是隕石。

在清寂的夜裡,我和我的男朋友遠蒲先生一塊坐在屋外的石凳上,設想著我妹妹的種種情況。我們為她嘆氣,但內心又隱隱地感到妒忌,因為那種富有詩意的生活我倆從未經歷過。

妹妹從小依賴我,任何事都要我這個當姐姐的幫她做出決定,她是個最為優柔寡斷的女孩。我們兩姐妹是一場大災難的劫後餘生,後來透過一位遠親的介紹來到這個閉塞的鄉間定居下來。鄉村的生活並不是平靜如水的,酷烈的生存競爭早已使我變得又果斷又專橫。但妹妹,不管生活是什麼樣子,總是睜著那雙不諳世事的眼睛,一有工夫就遐想。我有時對她很不耐煩--尤其在農活忙碌之際,有時又為自己保護著這樣的妹妹感到自豪。

妹妹的情人是個瘦小的青年,他有五百隻黑山羊。據說隕石山那邊有好幾個牧羊人,而他的羊是最多的。他和妹妹是在鎮上的飲食店相識的,當時妹妹吃完麵站起來要走,卻把自己的菜籃子忘在桌子邊了--她是去鎮上賣菜秧的。牧羊人提醒了她,然後兩人便交談了幾句。接下去發生的事匪夷所思:妹妹居然跟了這名青年男子去了他家,整整從我眼皮底下失蹤了三天才回來!那年輕人有一種病,一發作起來就痛得不省人事,只能在什麼地方就倒在什麼地方,誰也幫不了他。據妹妹說那三天裡頭他發了兩次病,妹妹當然不忍心走開。但不走開的理由主要不是為了他,卻是為了那些羊。"他發病時就不再是我的情人了。"妹妹有些神思恍惚地回憶道。我不贊成妹妹跟了這個病人去過一輩子,但遠蒲先生顯然同我有相反的看法,他對於牧羊人的生活有著極大的興趣,貪婪地想從妹妹口中掏出儘可能多的山野風情。後來我也不知不覺地產生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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