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219頁,殘雪自選集,殘雪,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費盡了心機,還是一無所得,我們的目的雖然達到,卻一點也不感覺滿足。要是用毀滅他人的手段,使自己置身在充滿著疑慮的歡娛裡,那麼還不如那被我們所害的人倒落得無憂無愁。"《莎士比亞全集第六卷》,149頁。

麥克白也發出同樣的抱怨:

"為什麼我們要在憂慮中進餐,在每夜使我們驚恐的噩夢的謔弄中睡眠呢?"《莎士比亞全集第六卷》,150頁。

抱怨歸抱怨,這種處境畢竟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從一開始他就準備好了要承擔的。所以他又說:

"以不義開始的事情,必須用罪惡使它鞏固。"《莎士比亞全集第六卷》,151頁。

讀書筆記(二)第235節 陰鬱的承擔--讀《麥克白》(2)

人不但做噩夢,還可以在大白天裡見鬼。被麥克白派人殺害的他的好友班柯,就這樣血淋淋地出現在他的酒宴上,坐在他的位子上了。這是比噩夢還要可怕得多的事。麥克白無處可逃,只能面對,他幾乎嚇破了膽。同幽靈面對,這是人的自我審判的最極端的形式,這種審判可以將意志薄弱者打倒在地,徹底制服。但是麥克白並不是意志薄弱的人,他是一個特異的傢伙,即使兩足已"深陷入血泊之中",他也要"涉血前進",只因為"回頭的路也是同樣使人厭倦的"。行動到哪一步,意識也就相隨到哪一步,與殺戮伴隨的,是無盡頭的昏沉的噩夢,是鬼魂的擺不脫的糾纏,麥克白選擇了這樣的生活方式,當然只能豁出去硬挺到最後了。野心勃勃的麥克白,在這一樁陰謀的事業中,並不是如他夫人說的那樣"一無所得",而是相反,他想要得到的都得到了,只不過這得到的東西也許並不完全像他事先想像的那樣。這是因為人總是隻能達到意識的表層,看不透那無底洞一般的本質。不論麥克白的處境多麼悲慘,有一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這就是魔鬼們所說的:

"他將要藐視命運,唾斥死生,超越一切的情理,排斥一切的疑慮,執著他的不可能的希望……"《莎士比亞全集第六卷》,158頁。

麥克白每次在荒野中向女巫們打探自己的命運其實都是對於自身靈魂的叩問。靈魂回答了他的所有問題,只不過他聽不懂。或者說他其實聽懂了,也遵照靈魂的指示行動了,只是那結果和謎底,要到最後才會顯現出來。比如勃南的森林會向鄧西嫩高山移動,比如他將死於一個不是婦人產下的人之手,都是麥克白命運的寓言;而他這個"藐視命運"的人,從來也不曾打算退縮,反而被激起一種挑戰似的好奇心,一心只想看到謎底。藝術大師在此處描寫的,其實是他的藝術本身了,這是出自天才之手的作品的共同特徵。這種叩問自有人類以來就開始了,藝術家則將這當作終生的事業。女巫和幽靈們慫恿麥克白將慾望發揮到底,"像獅子一樣驕傲而無畏"。她們說出的,是他心底的願望。當然他永遠也成不了驕傲的獅子了,文明的桎梏已成了他身上掙不脫的面板,他註定了只能一邊做噩夢、"見鬼",一邊犯罪,也註定了只能是一個陰沉的罪犯。哪怕王位到了手,面臨的也只是深淵。

麥克白很快就失去了一切,他的妻子承受不了罪惡感的重壓,先他而去。他得知她的死訊後發出了這樣的感嘆:

"熄滅了吧,熄滅了吧。短暫的燭光!人生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一個在舞臺上指手畫腳的拙劣的伶人,登場片刻,就在無聲無息中悄然退下;它是一個愚人所講的故事,充滿著喧譁和騷動,卻找不到一點意義。"《莎士比亞全集第六卷》,184頁。

生命的虛無的底蘊顯露了出來,但屬於麥克白的生命的意義在哪裡呢?當然是在他的抗爭的行動中,在他的肇事之中。所以他接下去又說:

"吹吧,狂風!來吧,滅亡!就是死,我們也要捐命沙場。"《莎士比亞全集第六卷》,185頁。

"他們已經縛住我的手腳:我不能逃走,可是我必須像熊一樣掙扎到底。"《莎士比亞全集第六卷》,186頁。

這才是他的本性,在骨子裡頭,他比他的妻子更為有韌性。哪怕夜夜喪失睡眠,哪怕大白天裡見鬼都壓不倒他,他有力量承擔遠比外部謀殺更為殘酷的內心的廝殺,一直承擔到生命盡頭,到看見謎底的那一刻。他的形象,是幾百年前我們祖先中的精神巨人的形象,這個形象外表陰沉,不夠強悍、果決,內面卻燃燒著不熄的火。

麥克白夫人代表了麥克白性格中最狂放、最堅硬的那個部分,她很像一隻不馴的雌獸。對於文明人來說,她有點難以理喻。她給人的印象是陰狠、貪慾、直截了當。凡事她都一語道破本質,不像麥克白那樣猶豫不決,用言語來掩飾自己的獸行。她最善於將麥克白說不出口的事說穿說透,說得令人毛骨悚然。當這樁事業還只是麥克白心中一個不明確的預感時,她那前瞻的目光就看到了今後的發展,她的嗜血的心無比的亢奮,她的血液已經"感到了未來的搏動"。她直率地將這個未來告訴她親愛的丈夫,鼓起他的勇氣,去獲取最高的榮譽。然而即使就是這樣一個女人,仍然生活在文明的束縛之中,她身上的人性並不比獸性衰弱,這就使得她所承受的痛苦比麥克白更為尖銳,那就像一把利齒的鋸在她的神經上來回地拉。

"你不敢讓你在行為和勇氣上跟你的慾望一致嗎?你寧願像一隻畏首畏尾的貓兒,顧全你所認為生命的裝飾品的名譽,不惜讓你在自己眼中成為一個懦夫,讓'我不敢'永遠跟隨在'我想要'的後面嗎?"《莎士比亞全集第六卷》,131頁。--麥克白夫人

麥克白夫人就像是麥克白的主心骨,不斷地用激將法鞭策著麥克白,挑起他的野性,使他能夠將不可能的事變成現實。這位奇特的女人,可以從懷中嬰兒柔嫩的嘴裡摘下乳頭,將他的腦袋咂碎的女人,真不知道她是什麼材料造成的。但即使是這樣一個獸性勃發的女人,仍然受到文明的緊緊的鉗制,一樁又一樁的罪惡終於在她的靈魂裡遭到了復仇,這種復仇將她變成了一個夢遊人。在黑沉沉的夜裡,凡做過了的。都要受到對等的懲罰,靈魂的法庭決不放過任何一樁罪。心的自相殘殺導致最後的破碎,剛強的女人走完了她短短的一生。她死於靈魂深處的審判,表面上看來不明不白,實際上也是她早就選擇了的方式。她同麥克白具有同樣程度的自我意識,當然也就遭受同樣的內心折磨:"想像中的恐怖遠過於實際上的恐怖。"所以這個劇的後面還有一個劇在上演,那屬於黑夜的永遠見不得人的悲劇,它在麥克白和他夫人的夢中--那靈魂深處的王國裡演出,其震撼的程度遠遠超過了人所能見到的這個悲劇,莎士比亞要寫的是它,他已經用奇妙的潛臺詞將它寫出來了。當醫生和女僕偷看到麥克白夫人的黑夜演出時,麥克白夫人正在看不見的劊子手手中掙扎。不但醫生救不了她,教士同樣救不了她,由她自己發動的這場內部的廝殺必須以她的犧牲告終。麥克白同醫生談論妻子的病也就是談論自己的病,這種病只有一副藥可以治,醫生告訴他說:"陛下您要御駕親征就是這樣的一副藥。"已經開始了的戰爭,除了打到底還能怎樣呢?難道還能回到那種"令人厭倦"的,雖生猶死的平靜中去嗎?麥克白夫人不僅引導著麥克白,要他鼓起勇氣來順從自己的慾望,最後還用自己的死來為他做出了自我審判的榜樣。就這樣,麥克白在愛妻的激勵之下,堅定了要"捐命沙場"的決心,將他們共同策劃的事業進行到底。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重生七零:我有一艘億萬遊輪空間

楊大

美食征服異世

閉目繁華

血諜:十號軍機

華夏情

假少爺決定不再吸真少爺續命了

郎總

角落裡的愛情

爆琦

都是文明修仙人,把劍放下

仙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