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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帝君在身邊，唐僑連隨身空間裡裝著的防蟲噴霧都沒想起來。

餓鬼道的夜晚也是真的美，圓月像低低懸在山坡之上，夜風徐來，彷彿伸手就能掬一手清輝。閃閃繁星灑滿夜空，更添兩分靜謐。

“我們別回去找饕餮啦，就在這裡紮營怎麼樣？在這裡你會睡不好嗎？”

小船形狀的飛行法寶凌空停下，帝君微微笑說：“無妨，有隔絕聲音的術法，不必憚慮。挑你喜歡的地方就好。”

唐僑跳下小船，她向來隨性，看看地上沒泥便坐下了。帝君也不需她催，主動坐到了旁邊。

兩人仰頭望著月亮，氣氛一片靜好。

直到脖子發酸，唐僑揉揉脖子，長長舒了口氣：“這大概算得上是頭回約會了，不過你好像不太喜歡遊樂場，你喜歡什麼地方？”

帝君頓了頓，想說有你在的地方我都喜歡，話到嘴邊又覺得這話說來不妥，在舌尖繞了兩圈，又被他嚥了回去，轉而說：“等出了餓鬼道，我想去你的家鄉看看。”

唐僑心裡又是一甜，短短几個呼吸之間，她家鄉所有有名景點就在腦中轉了個來回。還掰著手指頭算時間，現在是七月初了，要在餓鬼道直播三個月，到時金秋十月，正是看紅楓的好時候。

她正這麼走神，卻聽帝君低聲笑了，聲音輕得幾乎隨風散去，若不是此時萬籟俱寂，唐僑估計要漏過去了。

他低聲喃喃：“你們人間，原來是這樣的。”

今日見她無論是在歡樂谷玩，還是與人交流，亦或是買衣服時討價還價，俱十分嫻熟。帝君生著七竅玲瓏心，立時便明白了，想來她在人間的生活環境與此處相差不大。

唐僑來了興致：“我記得你說過幾十年前曾下界過，噢還有那個小靈通！你上回下界是什麼時候？”

他做的每樣飯菜都不像是古代菜式，連西紅柿炒蛋這樣的國民菜都會做，應該是近些年的口味。只是每樣菜都像是嚴格按照菜譜來的，循規蹈矩，彷彿每一顆鹽粒都提前在心裡計算好了，一點都不會多放，味道與之前每一次做出來的別無二致。

“是二十幾年前了。”帝君沒有分毫遲疑。

唐僑眨眨眼睛，心中一動，二十多年前，想必是自己剛出生那時候了。她笑得彎了眼：“二十幾年前，是不是為了去看我的？”

這鬼精靈，從他隻言片語中就能瞧出端倪，帝君不由失笑，卻也反駁不得，坦然認了：“那時你尚在病中，我站在小床邊隱去了身形，卻不知怎的被你瞧去了，一個勁兒地衝我笑。”

“你爹孃……你父母特別開懷，說那是你頭回睜開眼睛。”

唐僑抿著嘴笑：“聽起來好奇怪的樣子，那時我還是個嬰兒，二十多年過去了，現在你看起來跟我一個年紀。”她心中好奇地好像有小貓爪子在撓：“那時候，你有沒有抱抱我？”

帝君搖搖頭，語聲中帶了兩分遺憾：“沒有，你生來體弱，全身插著好幾條管子，我不敢碰。”

大概是夜色太美了，又或者是他的聲音太好聽。唐僑心中一蕩，嘴角翹得更高，撐起身子又靠近他一點，極慢極輕地問：“那你現在……要不要抱抱我？”

四目相對片刻，唐僑心口突突地跳，只見面前的人眸光比漫天碎星還要亮，慢慢張開手臂把她攬進了懷裡。

唐僑懸起的心一下子就落到實處了，摸索著找到他的右手。這隻掌心乾燥溫暖，連深深淺淺的手紋摸上去都讓人滿心暖軟。

那隻手想要握住她，唐僑笑著躲開了，滑至他的小指根部輕輕摩挲。修長的手指，微凸的指節，纏在他小指手上的紅線圈極細，摸上去有一條小小的稜。

這是月老曾經給的緣分。

如今月老眼神不好，那隻好她來努力了。

帝君垂眸看著，落在指間的力道極輕，隱約有點癢，她像是怕弄疼自己似的，一點力都不肯用。

帝君定了定神，輕聲說：“當初你上了天，最開始兩天我沒認出來，以為就是一隻普通鳥兒。”

我也認不出來。他在心裡無聲補了一句。紅線千百年前就斷了，這點最後的聯絡也沒了，若他不以追魂之法找她，是無論如何也認不出來的。

“後來認出來了，覺你非人、非妖、非仙，倒像是通了靈的鳥兒，便只能照著鳥兒習性養。”

唐僑豎著耳朵仔細聽，大概是做多了文字工作，她對別人說話的語氣和用詞異常敏感，本以為能從這段心路歷程裡窺出一點點往事，卻聽帝君止住話頭，忽然來了一句：“可莫要生我氣。”

“嗯？”唐僑忍不住笑：“因為你把我當鳥兒養？還喂小米喂蟲子？哈哈哈我不生氣的。”

想起那回拿蟲子給她當早餐的烏龍，帝君不由笑出了聲。

他坐在身後，笑聲如潺潺溪水般落在耳畔，唐僑聽得心口暖意一陣陣往出冒，眼睛卻不由溼了，小聲埋怨：“你怎麼能什麼都不說呢……要不是我機緣巧合上了天，興許就見不到你了。”

唐僑話音一轉，復又笑開：“不過現在也不遲。”

帝君靜靜看著她，眸中笑意微展，滿眼的溫柔似乎要溢位來，彷彿能熨平她所有的委屈。許久他又輕聲嘆了口氣：“我性子沉悶，不知怎麼投其所好，也不知如何逗你笑。且等我一段時日，容我慢慢學。”

唐僑也笑：“我單身二十多年，以前沒遇上對的人，好多好多熱情都給你攢著呢。我情感豐沛內心充盈，就算你高冷又悶騷，我也不怕。”

明月繁星，疏影淡淡，蟲鳴聲更添了幾分靜謐。唐僑安心躺在他的懷裡，也不顧忌這過膝的草中會不會有蟲蛇。

她慢慢陷入夢鄉，彷彿真的看到了嬰兒床前站著的他。

淺淺淡淡的，只有一個虛影。在身旁父母和哥哥又哭又笑的喧囂聲中，唯獨他隱匿身形站在那兒，低垂著眼瞼望過來。周圍的歡聲笑語冷漠又生硬地將他遠遠隔開。

她咧開嘴笑給他看，也不管自己一顆牙齒都沒長，會不會笑得太難看。

可怎麼能不對他笑呢？

次日。

“我一整天都沒想明白，為什麼這枉死城跟人間那麼像呢？建築不怎麼高，材質也特別古怪，卻跟我們那兒的樓房外形很像。還有那過山車和摩天輪，看上去安全係數不怎麼高，但執行原理簡直一模一樣。”

“路上的行人穿著也與我們那兒很像，雖然審美一言難盡……但整體風格都是十幾年內的。”

唐僑自說自話：“這不應該呀，你想仙界都那樣……咳，落後，餓鬼怎麼能比得上仙人呢？仙界電視都沒有，餓鬼道卻連過山車都能鼓搗出來了。”

這些問題明顯超出帝君所學，所以帝君也不亂猜，果斷採取行動了。

在他們周圍，原本走得好好的路人突然都一動不動了，這片區域像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連時間都靜止了。

唐僑目瞪口呆地看到帝君抓過一隻西裝革履的餓鬼，把人家兜頭塞進了乾坤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