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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僑正要跟著帝君告辭, 女媧忽然拿尾巴尖戳了戳唐僑的肩膀, 滑膩膩的蛇尾巴在唐僑肩膀走了一圈，唐僑嚇得一哆嗦，忙挺直了背。

這條熱情好客的蛇露齒一笑, 指了指山洞左邊的大床，一臉期待地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女媧的小石床佈置得挺精緻，鋪著好幾層軟墊，看上去十分舒適，牆壁上還點綴著一種發光的小石子，鑲成了各種各樣的圖案，想來這還是一條少女心滿滿的蛇。

虯夫人微微笑著：“這兩千年來囡囡身邊也沒什麼同齡朋友，正好你倆都是姑娘，不如陪她睡上一夜。”

女媧個子高，唐僑幾乎是被她拎著後脖子拉到了床邊，再細細一看，床上鋪著的哪裡是軟墊？分明是無數張摞在一起的蛇皮，黑暗中亮起一圈瑩綠的光。唐僑抖著手在滿床鋪著的冰涼蛇皮上摸了一把，只覺觸手滑膩，一陣寒意從手指尖竄上了尾椎骨。

女媧翻身上床打了個滾，從一堆蛇皮中仰起臉，笑眯眯說：“這是我從小到大換下來的蛇皮，是不是特別有創意呀？”

【無說……】

【我選擇狗帶_(:3」∠)_】

【萬一半夜睡著睡著，女媧就變回原型了咋辦？？？】

唐僑實在不想挑戰自己的神經，於是殘忍地拒絕了同睡的提議。

洪荒世界的空氣質量狀況特別好，即便是躺在山洞頂上，也不用擔心第二天早上起來便是一身沙。

饕餮怕把山洞壓塌，帶著小蛟龍叼著盤古去山底下睡覺去了。哪吒每天雷打不動九點睡覺，就躺在帝君身後。

唐僑探頭過去瞧了一眼，才躺下一會兒的功夫，哪吒就沉沉睡去了，還有小小的鼾聲。雖說他年紀比帝君還要大，可個頭小，看上去還是個孩子。

唐僑忍俊不禁：“這還是我頭回見到像你一樣愛睡覺的仙。”

“我與他不一樣。”帝君說：“當年哪吒剔骨還父，太乙真人借蓮花與鮮藕為他重鑄肉|身，是以哪吒乃是睡蓮轉世。睡蓮到了晚上花瓣會自動合攏，哪吒便會睏乏。”

“原來是睡蓮啊。”唐僑小聲笑了，乾坤圈擔負著保護主人的任務，唐僑本還想戳戳哪吒藕節一樣胖嘟嘟的手臂，卻被乾坤圈虎視眈眈盯著，不敢再動作了，悻悻收回了手。

萬籟俱寂中，女媧和虯夫人說話的聲音就特別明顯。“娘，你睡著了嗎？”

“沒呢。”

唐僑和帝君對視一眼，側身躺下將耳朵貼在洞頂上。他倆躺在山洞頂上，因為山洞空曠，母女倆蛇在洞里耳語的聲音正正好傳到耳中。

“囡囡怎麼還不睡？”這是虯夫人的聲音。

“我牙疼。”女媧哼唧一聲，可憐兮兮地舔了舔自己的蛇牙。今天她和饕餮打架，一招就被饕餮打趴下了。可女媧是條驍勇善戰的蛇，一向奉行“不要慫正面剛”的人生準則，她越戰越勇屢戰屢敗，遂被饕餮單方面毆打了一頓，蛇牙就鬆動了。

女媧輾轉反側睡不著，聲音聽上去有點失落：“娘，你說他們是不是不喜歡我？”

虯夫人聲音溫柔：“怎麼會？不是說好了明天還會來咱們家裡做客？”

“難道是因為我會蛻皮，他們不喜歡我的蛇皮？唉，那我明天把蛇皮收起來吧。”

虯夫人心細，提醒道：“明天別光顧著玩，記得摘些蘑菇野菜回來，再掏一窩鳥蛋，咱們早飯就喝蛋湯。”說到這兒又是憂心：“那名曰饕餮的怪物跟小山一樣大，也不知得吃多少才能喂得飽，不如讓它自己尋食吧。”

“好不容易來了客人，怎麼能讓人家只喝湯呢？我明早去獵兩頭傻狍子回來。”女媧高高興興應了一聲，水蛇腰一扭一扭，彎成一個便便狀，從身下抽|出兩塊蛇皮毯來蓋在身上當被子，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山洞頂上的唐僑埋在帝君頸窩裡哼哧哼哧笑，帝君被她蹭得癢癢，扳著她腦袋按到自己胸膛上。

夜深人靜，山洞裡母女倆蛇耳語的聲音也聽不到了。唐僑趴在帝君懷裡神遊天外，好一會兒才說：“女媧跟我想的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唐僑認真數著：“除了人首蛇神這點沒錯，別的都不一樣。她是大地之母啊，摶土造人，煉五彩石補天，按神話所寫，女媧應該是一個特別溫柔善良博愛的神。也有說法說女媧補天之後便一睡不醒，是活生生累死的，這樣看好像還有點聖母。”

“而鴻蒙塔裡的這個女媧呢，她先前給我們帶路時說了慌，一言不合就要拿咱們去榨油，還把幾千年來的壞人都殺了——我不是說這樣不對，壞人自然該死。只是不符合神話中女媧的形象呀，按神話裡面那個捨己為人寬容博愛的女媧，有人來殺她，她應該是這樣的。”

唐僑清清嗓子，一臉嚴肅地耍寶：“施主我跟你港你這樣是不對的。你家主子他卑鄙無恥心狠手辣人面獸心吶！這樣的人哪值得你這等英雄為他賣命？英雄你瞧瞧這塊世外桃源多好啊，山清水秀人傑地靈，難道你真的忍心叫這片樂土染上鮮血？真的忍心讓我們孤兒寡母命喪你手？如果你真的殺了我們，愧疚與自責會時時刻刻折磨著你的心。我作為大地之母不能眼睜睜看你做錯事走錯路，也不忍心讓你此後一生都陷在無盡的痛苦與悔恨中，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啊！快快放下屠刀與我一起成仙吧。”

帝君唇角微牽，聽唐僑語氣恢復正常，又說：“而現在這個女媧呢，二話不說就拿蛇尾當鞭子使了，打死了人、榨乾了油、還拋了屍——啊，興許生吞了屍……她神話中完美的形象一下子就崩了啊！”

帝君了悟，笑著摸摸她的頭髮：“古籍向來會將身有功績的天神美化成至善至美的模樣，可女媧的血統中一半為蛇，自然避不開蛇工於心計與睚眥必報的本性。”

唐僑眨眨眼：“難道神話裡真假參半？”

“《三皇本紀》中有寫，在共工撞塌了不周山之後，天空因沒有支撐而塌陷，惡獸四處作亂，致使蒼生受難。女媧煉出五色石補好了天，可不周山本是撐著天的通天柱，如今不周山被撞榻了，天如何撐得起來？此時女媧尋到了一隻神鱉，砍下它的四足撐著天，又殺盡四處作亂的猛獸，後又殺死黑龍平復洪水，人類始得以安居。”

“光是這一戰中，她所殺惡獸便不下千百。”

“再有，史說迷惑商紂王的妲己也是女媧遣下的，只因紂王對她的神像不敬，遂干預王朝興衰。若非是她，商朝氣數不止於此。”

唐僑目瞪口呆，這說法她以前聽過，卻只當野史來聽的，此時有了帝君證實便深信不疑，不由唏噓道：“真是不能得罪女人啊。”

帝君笑笑：“世間無人能做到徹底的無私，清官為譽，聖人為名，師者愛的是桃李滿天下，路見不平者為不違心。便說媧皇造人，功德無量，可最初的本心也不過是因為這世間只有她一個人，覺得孤獨寂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