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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想到了什麼,登時眸光一亮,“皇姐,你在這宮中閒著多無趣,不如與我出宮去玩個盡興?”

承熹本就是能坐著絕不站著的憊懶性子,小時候身子差不能玩鬧,修身養性多年便更不喜人多的地方。方才聽重潤剛起了個話頭就心道不好,只笑而不答,卻還是避不開這話頭。

推辭了兩句總是說不過她,畢竟人家遠來是客,自己又是重潤在京中唯一熟識的姑娘,還如何能再推辭?只好應下了。

待定下明日出宮,重潤便離去了。承熹顰眉想了好一會兒,多年深居簡出自然也不知這京城有什麼好玩的地兒。還是聽了江儼的話,喚人取來這京城輿圖,上頭密密麻麻的大街小巷看得人眼花,又喊來一個常常出宮採買的小太監,叫他把這京中好玩的地方一一圈注出去。

又把戲園子、瓦肆棚那些魚龍混雜的地方通通篩去,餘下的都在腦中記了一遍。想到重潤那愛玩的性子就頭疼,又趕緊叫尚服局的嬤嬤修了兩套身量小的男子直裰。

看著這兩身嶄新的衣裳,忽然靈機一動想起了宮外頭的明珠。她與重潤兩人都是活潑性子,興許能玩到一塊兒去。

江儼的臉近在眼前,似微微泛著熒光似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只能看得清他,眸光溫柔專注。他的臉越貼越近,承熹只覺唇上一熱,連僅有的呼吸都被他吸走了似的,她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像沉入湖底快要窒息一般。

冥冥之中卻有一道溫柔的聲音輕聲喚道:“公主,公主……該起了,公主……”

眼前的江儼越來越淡,漸漸變成虛影消散了。承熹睜開眼,察覺身上蓋著的柔軟絨被,這才知自己躺在床上。

紅素見她表情怔怔,嘴角卻微揚著,笑著問她:“公主做夢了?”

——原來是做了個夢……

摸了摸雙頰,只覺觸手滾燙,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通紅通紅的。承熹心下自責:怎麼會做這樣的夢?真是不知羞……

聽紅素說剛過辰時。比往日早起了半個時辰,承熹只想倒頭再睡過去,好把方才那個被打斷的夢做完。卻聽紅素說重潤郡主已經入宮等著了,輕嘆口氣,只得起身梳洗。

出得宮門,明珠也已經候在那兒了。魏府的側門就開在青龍大街上,那條街上多是高門大戶,店鋪都是有規制的,也不得高聲喧譁。而今日要逛的便是富人和新貴各佔一半的朱雀大街。

整條朱雀大街約莫有五里地,街道兩旁皆是等高的店堂鋪面,清一色的青磚灰瓦大屋比鄰而立,牆磚上的磚雕彩繪倒是各有不同,頂上是沉木為底金粉刻字的招牌,明燦燦的亮眼。一路行來,布莊衣鋪、糧店肉鋪、酒樓食肆、茶坊棋室、醫館藥鋪等等不一而足,直教人眼花繚亂。

沿街有許多條小巷,左拐右拐貫通百姓民宅,故而朱雀大街也是京城四大街中最熱鬧的地方。

許多錦衣華服的人聚在人群中,要麼是無利不起早的商人,要麼便是哪家出來採買的管家,擠在運了菜蔬的牛車前挑揀——冬日裡菜蔬少,非京城大戶用不起京郊溫泉谷產出的新鮮果蔬。此時已過清明,剛從地裡摘下的果蔬都水靈靈的,十分討喜。

正是清晨,許多小食攤都是子時收攤,四更天左右便要挑著擔子來賣。路邊全是天南海北各種各樣的小吃食,豆腐腦啊、炸年糕啊……鮮香誘人。雖早起用過了早膳,卻還是想要吃點兒什麼才心甘。

在一個乾淨的攤位前坐下,老闆娘見幾人衣著華麗定是貴人,趕緊舀水淨了手,拿著一塊薄薄木板笑眯眯走上前,“幾位貴人要點些什麼?俺這有餛燉麵條胡辣湯,還有油條和滷煮火燒。不是我自吹,保管這條街上最好吃的就是俺家了。”

承熹幾人只是笑,看了看那薄木板上歪歪扭扭寫著吃食和價格,各自喊了一碗五穀餛飩。

做這小本生意最重要的就是留住回頭客,故而這餛燉各個皮薄餡大,滾燙的湯汁舀進碗中,蒸氣嫋嫋,其香更誘人。一碗餛燉中統共有三種顏色的皮,事先炒過的餡料鮮香,輕輕一咬滲入裡頭的湯汁流入口中,叫人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

見江儼和重潤帶著幾個侍衛站在一塊兒,承熹怎麼捨得讓他乾站著等?自掏腰包叫那老闆娘給幾個侍衛一人一碗端上去,幾個侍衛受寵若驚。

只有承熹自己知道這表面上是心善之舉,她真正心疼的也只有江儼一人。只是此時有明珠和重潤兩個跟著,不好單獨喊他坐下,只能委屈他站著了。

江儼唇角微揚,接過一碗餛燉取過筷子就吃,也顧不得燙,只想趁熱把這碗餛飩通通吃進肚,連一滴湯汁都別剩下。

沿著朱雀大街一路往南走,便見一處空曠之地,這街道有十餘丈寬,許多雜技藝人佔著這塊地方,趕趁著大清早在這處表演雜伎,若有路過的人看得順暢便能得倆賞錢。

先前這片本是個菜市,這群雜技藝人擋了人家做生意的地,兩方還鬧過不少爭執。官府衙役來攆了兩回,也趕不走。索性把菜市換了個地,專門圈出這塊地給雜技藝人表演用,起了個名兒叫“百戲區”。

這些藝人各有這一手精妙絕活。其中年輕人佔少數,大多都是有些年紀的漢子,想來是已成家立業,不想跟著雜技班子東奔西走四處去演,這才在此處來討賞錢的。

只是無利不起早,起得早的都是要去謀活計的人,故而樂於駐足觀看的人少得可憐,往往一個藝人旁邊只有個人在看,叫好聲也稀稀落落的。

雖只有人在看,那些藝人卻一點不敷衍。大清早這天兒有些涼,卻各個頂著一腦門子熱汗,演得十分賣力。

頂缸、蹬傘、滾燈那些雖異常驚險,可看了許多年也有些膩了;吐火吞劍一類的看得人心驚肉跳,連自小舞刀弄槍的重潤也不喜歡;傀儡戲也是看過許多次的舊玩意了。

幾人便一路往裡行,見有一處掛著個牌子,寫著“古彩戲法”四字,只有三四個小孩子圍著,時不時傳出一陣驚歎,幾人便過去了那處。

這古彩戲法尋常難得見,前朝皇宮之中本有專門給貴人表演戲法的班子,無中生有有又生無,自是人人稱奇。只是後有御史見了此種絕活,面上驚疑不定,因為看不懂裡頭名堂,愣是咬定了說此乃邪詭之術。

前朝那皇帝聞得此言心下不喜,暗罵這御史腦子迂腐。只是沾了這“邪詭”二字終究不怎麼好聽。此後這戲法便慢慢淡出了宮中,只在民間表演。

此時在這塊場地上表演戲法的是個笑眯眯的小老頭兒,身量高卻清癯如鶴,穿著一身寬闊靛青大褂,三寸長的白鬚和滿頭銀髮都拾掇得整整齊齊,精神矍鑠。

他那一雙手更是精妙,明明這一刻手中拿著的還是一頂小帽,眨眼那小帽就不知何處去了,便成了一塊雪白絹帕。老頭兒又將那雪白絹帕團吧團吧攥入手中,噌一下那絹帕不見了,眼前一花便飛出一隻彩色尾巴的綠鸚鵡,嘰嘰喳喳跳到了老頭兒肩膀上,怪腔怪調地吆喝:“娶媳婦,娶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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