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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廢話連篇地安慰李秀珠,看她滿臉茫然,還以為感動得要哭了,誰知道她說她發現了一件怪事,想請我去過目。我望著內屋裡的趙帥和廖老二,李秀珠知道我想找人同行,於是馬上說只想讓我一個人跟去。趙帥和廖老二樂得清閒,他們才不稀罕去湊熱鬧,只叫我早去早回。

出了老王家,漆黑的天空不時閃過幾道白光,但雷聲已經聽不見了。李秀珠滿懷心事,一路上我淨挑些鼓勵人的話來說,除了這些話,我不知道有什麼能幫得了李秀珠。李秀珠疲憊地朝我笑了笑,她說你不用這麼費心思,她能撐得過去,大風大浪又不是沒見過。我怔怔地望著李秀珠,這個女人果然很堅強,若是平常女子,恐怕早就自尋短見了。

寨子裡炸開了鍋,就連小孩子們也忍不住去偷看,女人們都懶得管自家孩子,她們也想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李秀珠好像不想讓人知道行蹤,所以故意避開人群,在寨子裡繞了一大圈,而且是從李家後門進屋的。月黑風高,一個女人帶著一個男人偷偷溜進屋子,走的還是後門,難道是想幹些傷風敗俗的醜事。我禁不住地胡思亂想,李秀珠雖然以前是小姐,但從未對我動手動腳,想來她真的有要緊事。

進了門以後,李秀珠先到前門確定沒人在附近,然後才回到裡屋。裡屋擺著樹棺,在狹窄的空間裡,我總覺得樹棺裡的死人會撲出來。李秀珠打亮了電燈,我剛想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卻忽然把樹棺開啟了。樹棺其實就是一根粗壯的樹幹,將它剖開後把死者裝進去,裡面還鑿出兩根橫格,用來固定死者,意為讓死者入土為安,不要跑回寨子吃人,這些是僾伲人的文化。

看著李秀珠將封閉的樹棺開啟,我心中大駭,樹棺裡裝的不是她母親嗎,莫非李母詐屍了?李秀珠沒有完全開啟樹棺,她大概知道這事很嚇人,所以歉疚地叫我別害怕。我假裝鎮定,心裡卻大喊救命啊,可惜李秀珠沒看出來,還真以為我沉著冷靜。看到我不抗拒,李秀珠就緩緩地把樹棺開啟,她說的怪事也呈現在我的眼前。

其實在這之前,我就見過幾次死人了,所以知道死人的樣子和活人不一樣。可是,當看到李母的面色時,我還是嚇了一跳。李母的脖子有道勒痕,死後更加明顯,因此她可能是窒息而亡的。窒息而亡的人臉色發紫,那種紫色接近熟透了的茄子,叫人看了心裡發寒。這種死狀肯定不是自然死亡,絕對是他殺,但這應該不是怪事,所以我就迷茫地看了看李秀珠,意思是問她要我來這裡做什麼。

“這件事現在只有我知道,我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訴其他人,所以只好找你來,我不相信其他人。”李秀珠認真地說。

“那到底是什麼事,是不是伯母她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我疑惑地問。

“沒錯。”李秀珠咬著嘴唇,彎身後就將躺在樹棺裡的李母扶起,然後脫下了李母的衣服。

我滿頭霧水,李秀珠在幹嘛,為什麼半夜帶我來她家,還把她老孃的衣服給脫了。這真是對死者的大不敬,我一個毛頭小子哪敢看先人的****,然後就漲紅了臉把頭撇開。李秀珠意識到行為有點問題,所以就解釋她母親被從茅坑裡撈起後,她就一個人給母親清洗屍身。當然,就算不是從茅坑裡撈起來,也要給死者的屍身清洗後才能放入棺木裡。因為李母是從茅坑裡撈起的,所以臭氣熏天,其他人都藉口有事要忙,李秀珠只好自己動手。

李秀珠說到這裡,叫我走到她身後:“你來看我媽的後肩,是不是有點奇怪?”

我終於明白李秀珠的意思,原來是我誤會她了,於是我就繞到她身後,要看看她說的怪事到底有多怪。縱然我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當看到李母的後肩時,卻還是瞪大了雙眼。李母的後肩左右兩處都有一幅奇怪的圖騰,圖騰以紅色和綠色為主,而這種圖騰就是寨門上的驅鬼圖騰。李秀珠將李母的衣服再往下一拉,原來不止後肩,她的後背竟全是這些圖騰。因為圖騰過於密集,顏色又如此刺眼,所以看到時不免泛起一陣噁心。

“這些好像是油漆畫上去的,我洗不掉,又不敢和寨子裡的人說。”李秀珠又給李母穿上衣服,她憂心沖沖地說,“你也知道,寨子裡的人很迷信,這種圖騰是驅鬼的。他們會認為我媽變鬼了,所以才會有圖騰畫在她身上,到時候她就會被燒掉的。”

李秀珠在北京混了幾年,但觀念未完全改變,仍覺得人死後要入土為安,被火燒成灰就無法轉世了。我知道李秀珠的擔心,也難怪她會找我來,而不找其他人。可是,這種圖騰又不會自動產生,李母也不可能讓人亂畫些東西在她身上,莫非是她死後才被畫上去的。

以前,我在大學看過一些偵探小說,有些變態殺手喜歡搞藝術,殺人後不是肢解就是收藏屍體。我望著樹棺發呆,心想不會殺害李母的兇手畫上去的吧,可是殺李母的不是李老爹嗎,他那大老粗的樣子會畫畫嗎。而且,殺人後為什麼又要在屍體上畫畫,是真的追求變態的藝術,還是另有原因。忽然,我想起李家丟失的大鎖,總覺得和畫皮這事有關聯,但一時半會又想不到有什麼聯絡。

李秀珠蓋上樹棺,問我有什麼看法,她以為我是讀書人,見多識廣,能給出一個答案。可是,李秀珠有所不知,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書本里的東西能解釋的。我正躊躇著該怎麼回答,卻又想起寨門塗的油漆就是綠色和紅色,難道李母身上的塗料就是那些油漆。曼籠寨很偏僻,像油漆這種東西要跑到縣城去買,所以對寨子裡的人來說特別的珍貴。胡杰老人生前也說過,那些油漆是特地買回來的,寨子裡其他人都沒有呢。

我對李秀珠說了些有的沒的,李秀珠聽得一愣一愣的,末了還誇讀過大學的人就是不一樣。我卻覺得很內疚,跟她來到勐海,什麼忙也沒幫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我看時間太晚了,不方便繼續待下去,於是就和李秀珠告辭。在離開前,我囑咐李秀珠千萬別將李母被畫皮的事情說出去,山裡人比較迷信,被人知道了恐怕會惹出不必要的亂子。

從李家後門離開後,我就躡手躡腳地溜回老王家,生怕被人誤會李秀珠和我有什麼不乾淨的關係。寨子裡還沒安靜,大夥都很憤慨,胡杰老人素來與人和善,就是殺別人也不該殺他啊。不過,對於兇手他們還是爭執不下來,無非都是認為李老爹、妖怪、或者其他什麼的。連續死了兩個人,又發生了這麼多的怪事,我逐漸懷疑來勐海是不是對的。

廖老二在房間裡整理行李,白天的時候他雖然說會睡地上,但他已經坐到床上了。老王可能太懷念兒子,所以那間空房他沒讓廖老二睡,當時趙帥要睡時也被趕了出來。相比之下,我就太差勁了,因為老爸死後我就把房子處理掉,然後跑到北京去了。廖老二看我回來了,就問李秀珠找我到底幹嘛,該不會真的是寂寞難耐吧。

“去你的,人家那是真的有事,你怎麼和趙帥一樣,成天想這些事情。”我一屁股坐到床上。

廖老二把行李包拉上,丟到角落,對我說:“那是什麼事啊,犯得著這麼神秘?”

因為廖老二不是寨子裡的人,和我們又算是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所以我就一五一十地把李母畫皮的事情說了出來。廖老二活得久了,見的怪事不少,他聽後皺眉摸須,一個字也沒說。我看廖老二肚子裡有話,於是就問他是不是猜出了什麼,有屁就快放。廖老二長嘆一聲,他說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恐怕寨子真如木清香所說,要出大事了,咱們還是趕快找到金瓜人頭貢茶,然後開溜。

我一時無語,寨子能出什麼大事,總不會要地震了吧。廖老二沉思片刻,告訴我:“李老頭肯定沒殺他老婆,他不是個危險人物,所以我今天才放心地你們去追人。誰想到你們碰上老虎,又碰上那個女人!殺李母和胡老頭的肯定是同一個人,要是我沒猜錯,胡老頭一早就知道李老爹不是兇手,他鎖住李老爹可能是想保護他。”

我沒有想得那麼深,廖老二果然奸猾,他繼續說:“你也不想想,胡老頭是有文化的人,他會不知道要將兇手馬上送出寨子,不怕兇手再鬧事?胡老頭肯定懂點法律!那時我聽你說起這事,就猜到胡老頭是要保護李老頭,然後勸真正的殺人兇手去自首。結果沒勸成,把命搭進去了,這老頭真是糊塗了。”

我恍然大悟,猛地點頭,大讚廖老二說的有道理,我怎麼沒想到這一層。不過,這也不能完全將案子解釋清楚,所以我又問:“那胡杰老人是怎麼被吊在寨門上的,要知道寨門剛刷油漆,地上也剛鋪水泥,寨門的橫樑高四、五米,普通人類怎麼可能不留痕跡地做到這件事。”

廖老二盤腿而坐,他說:“你想的方向錯了!不要想他怎麼做到的,而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我茫然地問。

“我說你怎麼這時侯犯傻了,當然是為了逃脫罪名啊!故意搞得像人類辦不到的樣子,大家自然會認為不是人乾的,找真兇的方向也會錯誤。沒有讀過書的人也不大可能想到這一點,所以很可能是比較有文化的人乾的。”廖老二推斷。

此刻,我對廖老二刮目相看,沒想到他的分析頭頭是道,竟還有那麼一點兒道理。寨子裡讀過書,有文化的人不多,只要認真地詢問一番,很容易將嫌疑人圈出來。夜已經深了,我困得打哈欠,幾聲乾雷又響起,我就想倒頭大睡。可又忽然覺得奇怪,回到老王家那麼久了,趙帥怎麼不見人影了。廖老二拍了一下腦袋,說趙帥剛才出去找我,他擔心我被李秀珠非禮。

時間都過去那麼久了,曼籠寨這麼小,就算繞十圈也該回來了。我想起趙帥曾被人推下山澗,一股不祥感從心底冒起,該不會那混蛋出事了吧。廖老二也發覺事情不對,於是批上衣服就和我奔出了老王家,兩人撞進了黑暗之中。果然,我們在寨子裡跑了幾步,小黑就扶著昏迷的趙帥走了過來。小黑說他發現趙帥被人打暈在路上,正巧發現了就扶他回來。

趙帥的後腦勺流了血,他迷迷糊糊地喊別跑什麼的,估計他當時已經意識到有人要行兇了。我叫了趙帥幾聲,他也是嗚嗚地回答,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當小黑和我們把趙帥扶回老王家後,小黑待了一下就走了,可惜他也沒看見兇手,只聽到有人跑開的聲音。我給趙帥一邊敷藥一邊思考,到底是誰要害趙帥,今天已經是第二次要治他於死地。在妖宅時,我還以為是妖宅裡的妖怪乾的,可如今看來並非那麼簡單。

廖老二嫌我笨手笨腳,於是就將藥粉搶過去,幫忙給趙帥上藥。我站在一旁,心裡思緒萬千,趙帥是頭一次來曼籠寨,不可能有仇家。莫非,趙帥無意間發現了誰是兇手,只是他還沒有注意到。除了這個原因,我想不到其他的,兇手為了自保,只好屢次加害趙帥。

可是,我一直和趙帥在一起,睡覺拉屎都沒分開過,趙帥看到的我也應該能看到,那為什麼兇手只對趙帥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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