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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拱門。
小銅爐內的牛乳咕嘟嘟,蒸騰起香甜的熱霧。
隨著開門帶來的風,熱霧飄到璚英眼前。
但這份朦朧,沒有帶來任何朦朧美,倒讓短路的璚英,差點以為自己被震驚到瞎掉了。
還沒有過年,我怎麼能失去我寶貴的眼睛!
直到上皇與高朝溪在主座側坐了,隨行護衛都奉命退到一側房間去候著,璚英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正巧還有一事先稟於上皇。”
做了數月大公主的老師,原本近來璚英面對太上皇時,已經沒有那麼恪守規矩一板一眼了。但現在,璚英異常慶幸‘凡臣民面聖時不得直視君王’這種教條。
她垂下眼眸說起正事:“談姑娘尋來書坊,似乎不只為了刻印醫案,更不只是為了稿費。”
雖然談物柔商議起稿費來很認真,對書坊給予的豐厚的稿酬也露出驚喜。
但……璚英是個心細如髮的人:“談姑娘當是有些煩難事。”是那種需要錢,但又不是錢完全能解決的難處。
姜離聽說她的準科研人員有生活上的困難,很有底氣道:“無妨,什麼難事都可以應下。”
畢竟,她本人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困難和陰影(起碼滿朝文武是這麼堅定認為的),有什麼難事在她面前都是小難見大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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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衣裙潔淨卻簡素的女娘,走過繁華的西大市街牌坊。
如有路人聽到兩人的話語,便知這不是京城人,是南邊的口音。
“還要連累娘為我的事兒奔波,是女兒不孝。”
茹夫人拍拍女兒的手以作安慰,然後又問道:“若這書坊的東家真有能耐能辦到,也願意施以援手……”
她停下腳步看向女兒,四十來歲的婦人眼角有了細紋,但眼睛依舊是明亮清,澄,似乎一眼就能望到人心底去:“那你決定好了?不是一時意氣用事?也不是怕牽連一家子才委屈自己?”
談物柔緩慢卻堅定點頭:“是,我想出家做女冠。不是一時賭氣。”頓了頓:“雖有想著怕他們家為難爹孃的緣故,但卻不絕是違拗自己心意!”
今歲他們一家子上京來,並不只為了送兄長備考,更多些躲避禍事的意味。
她今年十七歲,兩年前定了親,還是親戚做媒——誰料有時親戚熟人間彼此捅刀子才要命。
親戚收了旁人的錢,把那戶人家說的天花亂墜。坊間打聽起來似乎也是個殷實興旺的人家。然而定了親後才偶然得知,那位二郎不但常流連賭坊煙花巷,而且常在家中毆打僕婦。
只因還未說親,家裡為他遮掩的好,外人所知不多——
要不是茹夫人常給當地婦人診治,有知道內情的夫人聽聞兩家結了親,冒著得罪人的風險告訴了茹夫人,很可能談物柔就這麼被蒙著嫁過去掉進火坑。
談家斷然要退親,但那家在縣裡頗有些地頭蛇的意味,黑的白的都來得。據說在無錫府裡也有做官的親戚……談家堅持退婚讓他們又丟臉面又丟相中的準媳婦,這兩年一直在找麻煩,且手段越來越過分。
以至於這回談家舉家上京走的都匆忙。
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京城居大不易,談家又不是有錢人家,他們行醫常常免費,甚至還替窮人出錢買藥,家財斷不能支撐一家子落居京城。[1]
做女冠是談物柔在上京前就萌生的想法,尤其是在聽到退婚那家放的狠話:“退了我們家,看看縣裡還有什麼人家敢娶你家的女兒!”
“清清靜靜一輩子有什麼不好?”談物柔知道父兄的想法,是想今年兄長趕緊中了進士,哪怕是個同進士,也能揚眉吐氣還鄉不怕人欺負了。
可她是真的不想再回去,再重新定親嫁人。
但……在大明朝做女冠、尼姑,並不簡單。朝廷對天下僧、尼、道士、女冠查的很嚴,每年度牒下發極其有限,甚至如今約定俗成,要想獲得度牒不但要考試,還要給戶部交十兩銀子。*
而交了錢也不一定能辦成——因談物柔太年輕了。
朝廷一向是先批准四十歲以上的僧道、女冠出家的:畢竟出家人不納稅嘛,要是許多人都年紀輕輕都跑去出家誰給國家交稅?
總之,如談物柔這般情況(她倒不怕考試)要拿到度牒,不僅要有錢,還得有人脈。
她正是為此才找到了書坊。
京中百姓風傳這家書坊有大後臺。
茹夫人見女兒心意已定,點點頭兩人繼續往前走去。茹夫人用平淡口吻說著可怕的話:當日她很擔憂過女兒退不成婚被逼著嫁過去,若真是如此“總得多教你些醫術”,讓他熱衷打人的手再也抬不起來,讓他急著跑去賭博的腿再也邁不開。
談物柔真的驚到了:“娘!你不是說大夫最要緊的就是醫者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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