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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危並沒有離開臥房,他坐在床邊陪了整整一夜。鳳懷月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最後實在熬不走床邊人,只好硬著頭皮坐起來,道:“我想出去走走。”

床頭整齊疊著衣服,司危取過來,又去伸手脫他的寢衣,鳳懷月再度連滾帶爬逃下床,餘回剛走到院中,就聽到房間裡傳來“咚”一聲,推開屋門,見鳳懷月正坐在地上,趕忙上前將他扶起,問:“怎麼了?”

一個情債沒解決,又來了第二個,鳳懷月叫苦不迭,但好在自己並沒有愛這位仙主也“如狂”,單相思大可不必負責,於是他淡定站直,道:“不小心摔了。”

餘回手中捏了一把絢爛夏花,遞給他笑道:“給。”

鳳懷月心情複雜地接過來,又伸長脖子往他身後看,確定沒有第三位仙主來獻殷勤,方才微微鬆了口氣。倒是餘回主動解釋,說前日在黑市中那群被綁架的少女,已經查明是要被運往陰海都,背後牽扯出的關係網不小,所以彭流一時片刻過不來。

鳳懷月順勢道:“既然如此忙,那二位仙主不如也去幫忙,我這頭可以不用管,蒼生為重,蒼生為重。”一邊說,一邊就往房間裡跑,卻被司危拉住:“不是說要出來透氣嗎?”

“不透了,睡會兒。”透氣是要一個人待著,現在有你二位在此,別說透氣,能順暢呼吸都算我堅強。鳳懷月反手關上門,總算給自己爭取到了一點私人空間。他撿起地上的衣服穿好,想了想,又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

餘回問:“人已經找到了,你是親自審,還是由我來?”

司危道:“我親自審。”

“那小丫頭滑得像一條魚,渾身都是心眼,聽說十句話裡,八句是假,說自己救了阿鸞,反倒要賞。”

鳳懷月皺眉暗想,小丫頭……紅翡?她既然被找了出來,那溟沉也就隨時都有暴露行蹤的風險,況且就算不暴露,自己被關在彭府當中,他十有八九也會主動找來。

跑了算了。

鳳懷月側耳聽著院外動靜,待兩人走後,二話不說推門就溜,結果卻被一道結界無情撞了回來。幽藍色的光芒如倒垂花瓣,正將這處院落圍得密不透風。

“喂!”他捂著鼻子,“憑什麼關著我!”

三百年前關我,三百年後還要關我,豈有此理。

他半件往事都沒想起來,但絲毫不耽誤照著往日路數熟練罵人,也不耽誤越獄的本事。

江湖不見,告辭!

鳳懷月並沒有逃成功, 確切地說,他甚至都沒有跑夠十步路,就被從天而降的司危給拎了回去。掙扎無果,只能不甘不願地問道:“你不是要去顧著蒼生?”

司危答:“顧著蒼生, 並不耽誤抽空抓你。”

餘回站在一旁, 疑惑看著被燒出大洞的結界,這與三百年前一模一樣的逃跑手法, 當真是失憶了嗎?他這麼想著, 又將視線投回鳳懷月身上, 就見對方正在老實走路……那可能還是真的失憶,因為若換做先前的阿鸞, 不說吵吵鬧鬧丟東西,至少也要抬腿踢上兩腳。

鳳懷月問:“我難道就不能出去走一走?”

“能。”司危道,“想去哪?我陪著你。”

鳳懷月一屁股坐在床邊,深刻反思自己這回為什麼要來魯班城, 不來魯班城, 也不必坐這種牢。他不說話,房間裡就一片寂靜, 餘回拍了拍司危的肩膀, 示意對方先出門。他對處理這種情況極有經驗,但那是三百年前的經驗, 至於放在三百年後還有沒有用,得試了才知道。

“我們並不是不讓你出去。”待司危走後, 餘回耐心道, “只是你現在體虛傷重, 就算要出去玩, 也得先調養好。”

鳳懷月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但問題是假如自己不跑,溟沉就十有八九會找來,而鬼煞一族在修真界的名聲並不比當年的枯骨兇妖好上多少,他完全有可能剛一冒頭就喪命,畢竟那位瞻明仙主看起來是真的殘暴,並不像是一個願意好好講道理的人。

“還是你要出去見誰?”

心事被挑明,鳳懷月的眼神不自覺就一晃,餘回繼續試探:“是那位收留了你三百年的朋友嗎,他也在魯班城中?”

鳳懷月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溟沉這三百年間對自己撒過許多謊,甚至有意要將自己禁錮在那個小莊子裡,雖然目前尚且不知道具體原因,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溟沉與這三位仙主,尤其是與司危的關係,肯定是不好的,所以在自己將一切都弄明白之前,並不能對任何一方言無不盡。

司危靠在門外,靜靜聽著屋內兩人的對話。在床邊守著的兩天兩夜裡,他曾無數次用指尖仔細摩挲過那溫熱的面板,又抑制不住地用唇去描摹對方的唇,壓抑了三百年的情緒,從心的四面八方滲出來,壓得他不得不大口呼吸,狼狽落淚,又俯身一點一點去親自己落在對方臉上的淚水,最後將那溫熱的手胡亂捉起來,按在自己冰冷的側臉上。

他不願再重複得而復失的那些噩夢,甚至想現在就回六合山,在那裡豎起數萬道屏障,好將人永遠留在身旁。

鳳懷月道:“我確實想不起來以前的事。”

“你想知道什麼,我都說給你聽。”餘回替他倒了杯水,“不急。”

鳳懷月心想,那還是急的。他看了眼門外的影子,餘回了然,道:“三百年前,你們兩個可鬧騰得很。”

一個愛跑,一個愛管,所以三天兩頭就要吵,回回還都陣仗不小。倘若架是在六合山吵的,鳳懷月一般是往月川穀跑,而倘若是在月川穀吵的,因為那裡離金蟬城很近,所以餘回便要被迫承擔起調解工作,哄他道:“這回若司危再尋來,我定緊閉大門,不准他進!”

鳳懷月握住他的手,充滿信任與赤誠地說:“好,就這麼幹!”

然後一住就是五天,到了第六天傍晚,鳳懷月無所事事摸到前廳,一屁股坐下喝了半壺茶,東拉西扯半天,方才拐彎抹角地問,餘府的大門,這兩天要不要換一個?

餘回答曰:“不必換,結實得很,用了最好的金剛玉,再加上九九八十一道加固結界,門口蹲著兩隻八丈高的石虎獸,任誰來都闖不進,你若還不放心,我就再加三道門。”

鳳懷月:“……這麼重要的事,你下回能不能早點說!”

當天就捲起包袱回了月川穀。

月川穀是沒有什麼結界與石虎獸的,所以一對小情侶就還是能繼續上演你追我逃,打打罵罵的戲碼,今天氣得要死,明天又愛的要活。

這段往事將鳳懷月聽得目瞪口呆,倒不是呆自己與司危的關係,而是呆餘回在講故事時,一臉慈祥老父親的神情。他隱約覺得自己好像錯誤地判斷了一些事情,於是試探著問:“那我與清江仙主,還有越山仙主,是何關係?”

餘回答:“朋友,關係很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

“怎麼,朋友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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