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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瑄立在門檻上,四肢僵硬不敢動彈。像遇見一個極其美好虛幻的夢境,怕跨前一步就會被戳破。

但夢境顯然還在延續。

鐵慈大聲說了什麼,重複了兩遍,衛瑆終於慢吞吞轉過頭來,眼神漂忽了一陣,鐵慈走到他面前,指著衛瑄,清晰地做口型:“姐姐姐姐”

衛瑆努力地聚焦在她嘴型上,又順著她的指示看向衛瑄,嘴唇蠕動了好幾次,沒有發聲。

衛瑄緊緊盯著他的嘴唇,神態卻是一片茫然,她似乎在期待中這輩子最重要的事,卻又不敢期待,夢一旦做的太好,便是自己也不敢信的。

所以衛瑆沒喊出來,她反倒鬆了口氣。

做人啊,不要給自己太大希望,那樣活得還實在一點。

就在她鬆口氣,對鐵慈露出一絲客氣的笑的時候,一聲有點含糊,音色清亮的孩子呼喚,忽然衝入了她的耳膜。

“姐姐”

鐵慈分明看見衛瑄渾身重重一顫,整個人像被點了穴般硬住了。

片刻之後她卻猛然跳了起來,那個柔弱嬌小的,到哪都喜歡往什麼東西上靠一靠的女子,忽然像一個瘋婆子般,跳得足有三尺高,下一刻一陣風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衛瑆,還沒說話,眼淚就已經灑在了孩子的肩膀上。

那孩子顯然有點受刺激,眼神眼看就要狂躁起來,鐵慈站在他對面,及時吹了聲口哨,吸引他注意力,同時伸出大拇指稱讚,又遞給他一塊剛剛炸香的鍋巴。

那孩子也便被安撫下來,等衛瑄平靜一點,反應過來自己這舉動可能引發的後果,臉色白了白,一轉頭卻看見弟弟在安安靜靜吃鍋巴,頓時又落下淚來。

喃喃道:“如果父親能看見這一幕該多好,他到死都等著你一聲爹爹”

但也只說了這一句,她便抹了淚,轉身向鐵慈道謝並道歉,“這位公子,先前是我無禮,小女子這廂給您賠禮了。承蒙您對舍弟的教導,稍後自有薄禮奉上,還請公子勿嫌棄簡陋”

鐵慈笑著道不必客氣,心裡卻想這姑娘明明看見自己調教有方,卻不提請自己繼續教,這戒心非同一般的重啊

人家有顧忌,她也不介意,誠懇地道:“回去多給孩子吃些硬食,練練他的口齒。他日常裡如何訓練,哪些禁忌,我稍後給你寫下,你回去照做便可。你弟弟並不痴愚,相反,他很聰明,不要先入為主覺得他有病,不要因此誤了他。”

衛瑄有些驚異地看著鐵慈。

她和弟弟身份不凡,牽涉太大,因此她狂喜之後,雖然第一反應是請這位公子幫忙教導弟弟,但考慮之後,還是覺得須得審慎,萬一這是哪方派來的細作,設下陷阱,害了弟弟怎麼辦?

但是沒想到鐵慈光風霽月,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還毫不介懷,坦蕩地給出了教養良方,一時衛瑄倒難免有些慚愧,聽見最後兩句,更是心有觸動,這回的道謝誠摯了許多,“我記下了,此刻才明白以往是我們誤了他多謝公子。”

但她依舊沒有自報家門,鐵慈不過一笑。

其餘幾人都站在一邊,那戚公子審視地打量著鐵慈。

賀梓臉上慣常如刻上去的笑容倒消失了幾分,沉默地看著鐵慈,眼神裡微微意外。

容溥卻只微微一笑。

皇太女一直都這般,懂這人間魍魎,卻遠那陰私鄙陋,如日光朗,如月明潔,如鏡雪徹,可見天地。

世人傖俗,於她明眸前慚然不見己。

衛瑄喜悅地帶著弟弟回去了,戚公子也告辭,容溥不斷地扯著藉口,似乎想留下來,奈何賀梓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也只好告辭回書院。

鐵慈隱隱覺得躍鯉書院最近好像風頭更盛了,奈何她近期獨自進山,訊息不通,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吃完飯正要洗碗,賀梓卻道:“你到我書房來。”

鐵慈跟進了書房,並不知道這也是破例的待遇。

賀梓坐在書案後,把玩著那個平平無奇的青瓷筆筒,道:“我從未在你面前展示過筆筒,你如何知道里面裝的不是筆?”

鐵慈不吭聲,天賦異能這種東西,代表意義太豐富,她不能說,但也不能公然在賀梓面前撒謊。

賀梓卻也沒追問,又道:“衛瑆那孩子,小時候倒還聰明伶俐,有一次遇刺之後,忽然便倒退回了孩童一般。衛家為他的病尋遍名醫,衛瑄更是個有膽量的,冒險帶他一路尋訪,來到青陽山。倒是老夫和容家子都看過,那孩子並不像有什麼病,仿若生來便是如此,無從下手,未曾想你今日不過區區一日,便如開鎖一般撬了那孩子靈智一角,你又是師從何人?曾經調教過這樣的孩子?”

鐵慈笑了笑。

賀梓號稱全才老人,諸業精通,果然名不虛傳。

他看出了衛瑆這病的真正問題所在,還看出她這看似隨意的方法是一種訓練方式。更懷疑到她的師門。

確實,她沒道理懂這個,這是師傅和她閒談的時候說起過的,也是師傅在另一處的經歷之一。

“賀老想多了,我只是陪孩子玩而已。不覺得他是個痴愚兒,把他當自己的同伴,全心陪著他,平等看待他,孩子自然能感覺到我的誠意,畢竟人和人的感情,總是相互作用的。”

賀梓點點頭,卻又搖搖頭,道:“於尋常人,你這番心地,自然極好。但於你境地,這般柔軟,卻非幸事。”

“賀老此言差矣。”鐵慈道,“我信以誠換誠,那是我對待赤誠之人的準則。但我也信以牙還牙,豺狼虎豹之輩,我可不會當他是人。”

賀梓眯著眼睛打量她,半晌又是點點頭,再搖搖頭。

鐵慈安之若素。她一向心志堅毅,絕不會因為大佬神神秘秘的態度便自己疑神疑鬼。

“既然付出誠意,就一直付出下去吧,最起碼這次,你應該能看見回報。”賀梓揮手,示意鐵慈下去,待她出門時,卻又道:“第一天已經過去了。”

鐵慈張大星星眼,“我今天做了這麼好的事,您老難道沒被感動?您老虎軀一震,涕淚俱下,再給我寬限幾天?”

“天還沒黑你就開始做夢了!”賀梓陰惻惻地道,“還剩二十五個時辰另三刻,自己數好時辰!時辰一到自己滾蛋!”

“啊呸!什麼滾蛋,我要你哭著求我留下來!”

“老夫虎軀一震,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這晚鐵慈折騰了一夜,但是依舊沒有成功,早上起來時,臉上有淡淡黑眼圈。被賀梓假惺惺地詢問為何氣色不好,是否需要脂粉遮掩?

輸人不輸陣,鐵慈表示需要,請賀老借一盒專用上貢的西洲朱檀花珍珠粉。

老賀自然沒這個東西,便和今日來的牌搭子借,偏巧今日來的卻是那個冷漠彩袍女子,看樣子打架了,臉上一塊擦傷,看賀梓借脂粉,還以為老爺子在嘲笑她破相,能搞明白了,又一眼一眼地鄙視“愛擦粉的小白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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