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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順著管事指示,路過了甲舍,路過了乙舍,路過了丙舍最後在丁舍之後,找到了一座被樹木遮擋了大半的屋子,一排三間,上頭寫著“戊舍”。

敢情頂著第一等的名頭,卻落入了連名單都進不了的第五等。

這屋子一排三間,進門是個小小的廳,左右廂房都放著簾子,微風掀簾時,便傳出一些人的熟熱味兒、腳臭味兒、汗味兒、油脂味兒無數種都不太好聞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組成一種非常複雜而銷魂的味道,鐵慈站在門口不動,被這味道燻得有點魂飛天外。

忽然想起師傅曾經用非常懷念的語氣和她說起高中時候的男生宿舍,當時是這麼形容的“熱烘烘的寢室,滿地堆著臭球鞋,床單底下漏出塞滿了的很多天沒洗的臭襪子,泡麵和肥宅快樂水的空碗堆了滿桌,離門三米之外,就可以嗅見以上諸物交織糾纏散發出的極其令人振聾發聵的味兒”

鐵慈現在可算感受到了。

這種玩意也會懷念。

師傅真是個變態。

兩間屋子都不小,透過簾子縫隙,可以看出裡頭不少張床。竟然是個混居大宿舍。

此時算是午休時間,左邊那間裡傳出高高低低的鼾聲,右邊那間簾子一掀,出來一個人,看見鐵慈,詫道:“呀,來新人了!”

這話一出,接二連三從右邊那間伸出好幾個腦袋。有人好奇打量,有人撇撇嘴縮回頭。

最開始那人便來接鐵慈的行李,笑道:“在下河東李植,見過兄臺,兄臺今日剛來?”

“葉十八,九綏肅州人。”鐵慈自我介紹,看了看他袖子上的粗麻。

十八是她的執念,不再致敬茅十八,是因為此地離滋陽不算太遠,她怕有人聽過茅十八的名號。

當初她雖然以皇太女令調兵,但她的身份也只限於幾個高層知道,倒不至於流傳到書院這裡來。

宿舍是個大通間,光線陰暗,地方狹小,一共八張床,其中一張放滿雜物,現在只剩東邊靠牆和西邊臨窗的鋪位還空著,一個太曬,一個太冷。

宿舍裡其餘人也走上來,一人臉色白皙,袖鑲墨棉,長得還算周正,但眼珠滴溜溜轉看得人眼花,他自我介紹是汴州人,名金萬兩,家中世代經商。

對著鐵慈介紹,眼睛卻瞟著兩個美婢。看得丹霜面似寒霜,被赤雪拉住才沒發作。

汴州富庶,汴州人經商之能甲天下,偏汴州地域偏南,與中南一地向來是大乾華風流之地,中南更偏一些,汴州的經濟更強,大抵也是受了書香之氣浸淫的緣故,汴州商人喜好往儒商方向靠攏,找門路送子弟來躍鯉書院讀書,大抵也是鍍金的意思。

另一個同學則和這位水蛇腰的汴州商人子弟不同,五大三粗,面生重髯,插上雙板斧便可上臺演李逵的那種,大步上前,虎虎生風,伸出蒲扇般的巴掌,鐵慈警惕地瞧著他,那雙大巴掌已經越過鐵慈,一把奪走了赤雪手中鐵慈的包裹,扛在肩上,然後銅鈴大眼盯著鐵慈,鐵慈懵逼地盯著他,他盯著鐵慈,深情對視半刻鐘後,大漢細聲細氣地開口:“包裹放哪?”

鐵慈:“”

槽點太多,一時不能盡吐。

她隨意指了指東邊靠牆。三面都是牆,安全。

也就兩步就到了,大漢砰地放下包裹,包裹震散,連帶裡頭裝錢的錢包都散開了,各式金銀餜子細巧玩意和銀票散了一床。

鐵慈:“”

睡在她對面床榻上的男子,一直沒有抬頭也沒說話,此刻放下手中的書,悄悄看了那滿床的黃白之物一眼。

金萬兩已經快步趕了過來,一邊將莽漢一推,嗔道:“胖虎,瞧你這手重的,別瞎殷勤了!來來,我幫你收拾。”一邊快速地收拾,一邊將一顆明珠塞進了自己的袖子裡。

丹霜:“你”

鐵慈目光轉過去,丹霜住口。

此時那靠床坐著的書生也起身,這人一張臉氣色不佳,垂眉垂眼角,生就一副愁苦陰鬱相,他踱過來,不見外地往鐵慈榻上一坐,隨手撿起一個小瓷瓶,那是盛都最流行的護膚聖品明珠月華膏。先不說那膏子以十色鮮花配珍珠粉及各種高階香料製成,一瓶千金,單那瓶子便是打磨精美的琉璃,每個角度都有不同圖案,是盛都萬寶齋一年只賣一百瓶的限量供應品,鐵慈手中的這個,尤其是精品中的精品,專供皇室那種。

大乾子弟愛風流,男子也用護膚品。以前還用脂粉,一開始就是那些反對鐵慈為皇儲的家族,故意抹粉暗諷皇儲,後來倒成了風氣,人人以抹粉為美,攀比著把一張張臉塗成白牆,晚上出門自帶恐怖片效果。

後來鐵慈長到十歲,一次宮廷夜宴,邀請各貴族官宦子弟同樂,鐵慈到場後,被一殿的脂粉味燻得打噴嚏,那群塗脂抹粉的男兒還笑她嬌弱,女孩子就是這樣,只會梳妝打扮,風吹就倒。

鐵慈一怒之下,當庭喚水,大殿洗臉,洗完一盆水乾乾淨淨。時年十歲的皇太女命人將那盆水端下,輪次端到那些王侯子弟面前,請他們照照鏡子,看看到底誰粉多,誰特麼更女人,誰更會梳妝打扮!

如果還看不清,皇太女不介意親自讓你們感受一下到底誰更容易倒!

當日大殿之上,脂粉紛落,滿堂倉皇。

自此以後,盛都男兒不敢再擦粉。

但是護膚品還是要用的,尤其脂粉用多了傷了面板,對護膚品反而更追捧了。

這人上下看著那瓶子,開啟蓋子聞聞,露出愛不釋手的喜色,又看鐵慈。

鐵慈笑吟吟看著他,當看不懂他的眼色。

這人便道:“兄臺這膏子瞧著真是好,一看便是京城上好的貨色,怕不得一瓶十兩銀。難怪兄臺用著,肌膚光滑細緻,真是讓人羨慕。可惜我近日面板總生疙瘩,又沒錢買些好的膏子”說著摸臉,嘆氣。

赤雪上前,溫婉地笑著,一邊溫柔地道,“婢子略懂一些面板養護之術,瞧公子這面板,大抵是抹了劣質膏油所致,停了也便好了”一邊順手從他手中拿走琉璃瓶,“公子小心,這瓶子金貴,一瓶一千兩黃金,砸碎了怕大家都不好說話。”

那人嚇了一跳,倒鬆了手,臉上不禁有些難堪,卻又盯著赤雪,道:“你懂面板養護?那你就每日來,替我養護養護罷。”

他便如吩咐自家婢僕一般,抖抖鑲了靛布的衣袖,又道:“我是隴西崔軾,乙等生,在這舍間自然是舍長,你伺候我,也不算辱沒你。”

赤雪笑而不語,轉身去整理鐵慈行李,那人見她不答,眉毛一挑便要發怒,赤雪卻將鐵慈剛發下來的青衫舉起,在他面前嘩地抖開。

青衫上潔白的雪緞亮到刺眼。

滿室無聲。

鐵慈帶笑的聲音適時響起,“來,叫舍長。”

崔軾默然半晌,冷哼一聲道:“什麼吝嗇人物,也配當舍長!”將手中剛拿起的一隻藥瓶一扔,轉身回到自己床上。

藥瓶上的塞子被摔開,裡頭卻是補元氣的藥粉,灑了鐵慈一床,李植一直目瞪口呆看著,此刻慌忙奔來,道:“哎呀這個不好收拾,莫生氣莫生氣,我來幫你撣乾淨”

鐵慈一手推開他,輕飄飄地道:“在下最討厭和稀泥的老好人。”另一隻手一把勾住了崔軾的後衣領,五指張開,一壓,壓得他腦袋砰地一聲埋在了床上,吸了滿鼻子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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