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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匹馬在夜色城池中狂飆而過。

外城夜間宵禁,但是遇見萍蹤高高舉起的令牌都退避到一邊。

馬都是好馬,但是馳出沒有多久,三人又聽見頭頂嗡嗡之聲。

抬頭,就看見頭上盤旋著好幾個黑色的物體,有四個螺旋槳,機身紅燈一閃一閃。

萍蹤駭道:“什麼玩意?鬼麼?”

景緒鬚髮虯張:“鬼火!”

忽然紅燈一亮,鐵慈喝道:“躲!”

三人同時翻身避到馬腹之下,下一瞬紅光射出,馬慘嘶一聲倒地,三人輕煙般從馬身下掠出,景緒抬手金光一閃,萍蹤砸出一截樹枝,鐵慈射出一塊石頭。

啪啪啪幾響,飛得低的機器冒煙落地,另有兩架一邊發射紅光一邊往上空躲避。

萍蹤來了火氣,三兩下躥上旁邊一棵大樹,那機器也似察覺她的殺氣,躲避間不斷髮射紅光,紅光所經之處,樹枝斷裂,樹葉滿天,一團綠霧蓬蓬雜亂,而萍蹤在碎枝亂葉間輾轉騰挪,猴子一樣轉眼到了樹梢。

到了樹梢才發現那貨飛更高了,機身上紅燈一閃一閃似是嘲笑的鬼臉,看得萍蹤怒火中燒,伸手在身上摸,想要摸出長型武器,發現沒有合適的,乾脆去抽自己的腰帶。

忽然一聲“接著!”底下拋上來一隻馬鞭,萍蹤順手接著,跳起來就抽。

那玩意兒繼續往天上避,紅燈閃得更急,彷彿笑的更得意。

萍蹤大怒,卻也沒法憑空再跳高,身軀正往下落,忽覺腳下一實,低眼一看,一截翠綠樹枝包裹著冰雪正墊在她腳下。

萍蹤大喜,借力縱身而起,拔高半丈後,腳下又多一截樹枝。

她繼續縱身,每次拔高後腳下都會極其精準地多一截樹枝,樹枝凝著冰雪,而萍蹤一樣擁有冰寒真氣,因此她踏足的樹枝不僅沒有斷裂還更加堅硬結實,遠遠看去就好像空中忽然有隱身人取巨筆畫冰梯,一步步送她上青雲。

她在階梯盡頭,一鞭子抽下了那反應不及沒能繼續升空的玩意。

然後志得意滿地從階梯上一步步走下來,所經之處騰起火焰,那些樹枝在她身後漸次化為灰燼在空中飄落。

這一幕頗為奇妙,萍蹤十分扼腕沒有讓更多人見識到她的牛逼。

下來了才發現,地上多了一個人。

是個年輕婦人,還抱著個孩子,孩子不過一歲左右,在母親懷裡睡得正熟。

她腰間綁著一個奇怪的凳子,孩子就睡在凳子上,胸前有綁帶,將孩子固定好,而這位年輕母親,就能騰出雙手,抱著一碗餛飩在喝。

一邊喝一邊和鐵慈道:“趕來得太匆忙,沒來得及吃晚飯,好在有餛飩攤子吃口熱的。”

鐵慈道:“你怎麼現在過來了?過來為什麼還帶著大大?小小知道嗎?”

萍蹤聽著這大大小小的簡直要暈,不過她一直也和鐵慈赤雪通訊,也就明白了對方是誰。

不就是那個勇猛倒追顧小小,在前年年底終於嫁入顧大學士府的宮主嘛。去年生了個兒子,乳名叫大大。

萍蹤一直很納罕顧小小那樣的人怎麼娶妻生子?夫妻敦倫的時候他不會犯病麼?

顯然沒有犯病,畢竟兒子都有了。

“他在戶部加班呢。大大喜歡熱鬧,我去哪都帶著。”宮主道,“他讓人飛馬報我宮裡出事了,我便直接出府了。本來要去宮中,後來聽說凝芳閣那邊鬧出各種動靜,我猜陛下您出宮了,一路追過來。”

鐵慈知道宮主的腳程極快,極善追蹤,只有她能在短時間內,追著她的蹤跡一直來到這裡。

她簡單說了一下緣由,沒有解釋太多,宮主也沒多問,只道:“當初我給陛下的那個令牌,您還帶著嗎?”

鐵慈在自己揹包裡翻了翻,還在。

她的揹包是常年備著的應急包,裡頭有各種需要的物事,其中乾糧定期更換。早在幾年前,宮主在躍鯉書院將那令牌給她的時候,她就塞進了這揹包裡。

宮主道:“陛下,您做任何決定,我都支援。如今您和太師出了齟齬,而太師在盛都,在天下的勢力,可能已經出乎您的意料。別的不說,瑰奇齋的存在,就能隨時監視您的行藏,讓您寸步難行。”

鐵慈點點頭,不僅如此,聽宮主轉述各處大街發生的事,顯然瑰奇齋那邊還有能夠識別她身份的機器,所以才能那麼快排除那麼多個假貨,迅速追來。

這意味著,從現在開始,她做任何掩藏改裝都沒有用處。

“所幸瑰奇齋因為格調高雅,從來不會開在貧街陋巷。”宮主道,“而正巧,我的人,最熟悉的就是盛都的各處角落,無人知曉的小巷,滿是汙濁的下水溝,低等妓館的夾牆。”

“而這些地方,頂棚多,遮蓋多,路途亂,東西雜,任何能夠從高處察看的東西,都沒法第一時間找到想要找到的蹤跡。”

“瑰奇齋走的是達官貴人的路子,田記貼近普通平民,而我們宮家,曾經是江湖巨擘,也曾高居廟堂,後來隱居海外,但也留了一支分支,繼續經營江湖,卻不佔山,也不立寨,經營的便是這三教九流,地下黑市。”

“這世上最多的還是人,是普通討生活的人,瑰奇齋看似風光煊赫,出入名流;田記看似財大氣粗,來往商賈;但真正暗中掌握和把控普通百姓生活的,卻是這些,”宮主轉身,指著前方隱隱透著燈光的窄巷,“您所看見的,賣冰糖葫蘆的,餛飩攤子、剃頭挑子、賣糖的貨郎、挑擔木匠、駱駝擔、磨刀熗剪子、菜販、大車行、賭場、甚至街邊乞丐……帶著這塊令牌,會有人給您引最隱秘的路,走最快的道,進入最不好找的地方,提供最安全的躲藏……不僅僅是盛都之內,而是整個大乾。”

鐵慈眯著眼睛,想,這才是真正的實力雄厚啊,想一想,一聲令下,滿街的貨郎攤販便放下擔子,抽刀相向,這誰能扛得住?

而能夠將這樣的勢力遍及天下,這又需要多深的積澱,多久的經營?

這樣的勢力,向來會為君王所忌,卻沒想到,宮主第一次見她,就坦誠於她之前了。

鐵慈心中感喟,只抬手拍了拍她的肩,笑道:“既如此,朕便將盛都,一併託付給你們了。”

話音未落,她便一頭栽了下去。

……

深夜小巷子裡餛飩攤子收了攤,攤主挑著擔子,旁邊他的婆娘和女兒推著板車,走過一條街,眼看著前方沒路了,就該轉向下一條街,那條街上一家瑰奇齋正亮著燈。

可攤主轉過牆角一個小小土地廟,忽然就消失在牆後。

板車輪子在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轆轆而過,地面沾著很多汙垢和油膩,陰溝裡堆著殘羹冷炙,在月色下泛著膩膩的油光,幾隻老鼠在碎骨和菜葉的垃圾堆中穿梭,油綠的眼眸一閃一閃。

這裡好像是某處酒樓的後巷,酒菜香氣和猜拳之聲從二樓的窗戶中飄下來,錦繡與貧窮,一牆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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