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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澎從後視鏡瞥一眼後座,小小一塊方鏡,除了繪聲繪色的蔣騅,還映著另一張稍顯霽色的面容。
盛澎鬆了一小口氣,專心扎進八卦裡,細聽頭尾。
說蔣騅的親爹跟章老先生的女兒曾是青梅竹馬,門當戶對,又情投意合,兩家甚至有過口頭婚約,只是二十多年前一場變故,章載年退了下來,章家舉家離京,搬至州市,這樁婚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我爸這麼多年,對這位章阿姨,可以說是念念不忘,七八年前,這位章阿姨喪夫,我媽差點以為我爸要跟她離婚,可惜啊,人家思念亡夫,又誠心禮佛,壓根沒打算再嫁。”
“沒道理啊,”盛澎接話說,“跟你爸青梅竹馬,少說今年也四十多了,就算年輕的時候再漂亮,現在也沒看頭了,你爸之前可是搞文化的啊,什麼美人沒見過,有什麼可念念不忘的。”
蔣騅也頭一遭過來,沒見過章清姝本人,就一張褪了色的老照片,還是他從他爹那兒偷拍的。
從盛澎那兒收回手機,蔣騅猜著:“現在科技發達,或許是保養得好吧,反正我媽特緊張,明明是送給章老先生的禮,非要我把東西給章阿姨轉交,擱這兒點人呢。”
來了興趣,盛澎想一睹芳容,從副駕扭身望向沈弗崢:“四哥,咱們也一塊吧?聽說那兒還是個老戲館,沒準挺有意思。”
車子順導航開到粵劇館,匾額題著“馥華堂”,雨已經停了,天光半晴半晦,門口停了兩輛運器材的麵包車,兩個場工打扮的男人搭手運著東西。
門口掛的黑漆木牌上寫著明天的戲目,一場《斬經堂》,一場《虹霓關》,國仇家恨,兒女情長都演足了。
一進門,目光便不自禁被吸引,挑高的梁枋天花繪著清式彩畫,將空間縱向拉伸,一些傳統建築的細部裝飾,共正中央空寂的戲臺呼應,有古今交錯之感。
管事打扮的老頭迎上來說:“不好意思,我們戲館今天不營業。”
蔣騅手上提著禮,道明來意。
老戴沒敢收東西,見三人打扮體面,客客氣氣將他們引到二樓的茶座:“您三位慢坐,我叫人上壺茶水,章老闆可能這會兒在忙,我這就去通知一聲。”
茶水很快被穿粗布馬褂的服務生端上來,配著一碟帶殼花生,茶壺龍嘴倒出一線清茶,香霧汩汩。
盛澎正趴在欄杆上,望底下那些黑漆漆的拍攝器材,人頭攢動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忽的,戲臺下,燈光大亮。
那一剎而起的儀式感,彷彿是什麼寶玉現世,石破天驚。
鼓風機四面八方吹著,花瓣紛飛,烘托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改良的旦妝依舊穠釅,緞子般的黑長髮半束半落,風一吹,長鬢髮英氣飛舞,能瞧清臉,兩抹上挑的桃紅眼線無需任何表情,自生冶豔。
看著眼熟。
盛澎瞧出點什麼,猛拽起旁邊的蔣騅,怪叫道:“你過來看!你確定這是阿姨保養好?這他媽是成了精吧?”
沈弗崢手裡捏著白瓷茶杯,坐兩人對面,那是一個更便於觀察的視角,自上俯下,一覽無遺。
攝影師調角度,叫鍾彌仰頭往上看,臉上再多點情緒。
綠袖粉衫的背景裡,花影重重。
她就那麼眺來一眼。
像是機械地完成指令,並沒有實際看什麼東西,濃墨重彩一雙眼,虛而空靈,攝影師非常滿意,一直喊著很好很好,又叫她試著閉眼保持。
大概十數秒。
她在沈弗崢眼裡,仰面闔眸,靜止不動,似一幅隔著四方玻璃垂置的美人丹青,精美絕倫,又不可碰觸。
盛澎和蔣騅正在爭四十多歲能保養成什麼樣,一旁倒茶的服務生路過聽了發笑,解釋說:“沒有四十多歲,這是我們老闆的女兒,今兒拍雜誌。”
飛行棋 素冠荷鼎。
那天鍾彌沒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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