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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音知道他要說什麼，笑著搖了搖頭，“先生只管吩咐就是了。這一陣子，死了太多人，看著他們一個個從我身邊離開，對於死我早就不怕了。只要能為最終的安寧盡一份力，哪怕付出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清泓點頭，看向宮殿外面，“你去跟殿下談談吧，走之前讓他放下心結。”

“好。”尋音向他行了個禮，然後就轉身出去了。

待尋音走後，清泓拿著兩生權杖，從手心裡面放出了一個光球，他看著那個光球說，“雲離，我的法力已經恢復，現在我送你進入輪迴。你將轉世投胎，變成一個凡人，忘記這一世的一切。”

那個光球發出光芒，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清泓唸了個咒語，那光球勉強幻化成了隱約模糊的人形，連說話的聲音都很微弱，“老師，太冒險了。那地宮雖然能通向輪迴之境，但也是當年鎮壓妖王怨氣和怒氣的地方，兇險萬分。”

“是否如此，只有去了才知道，何況除了地宮這個辦法，我們沒有其它的選擇。以現在輪迴之境的威力，我們想要靠近難如登天，而且就算靠近，彌安也會馬上知曉。只有從地宮透過才能在她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到達輪迴之境。這條路看似是另外一個選擇，但卻是唯一的一個選擇。北辰正是得知了這個情況，才用生命的代價向我們印證了這個選擇的存在。”

雲離不再說話，只是往宮門外看了一眼。

清泓看著他模糊的影子，瞭然道，“是在擔心她嗎？很多結果，已經註定，我們誰都無法避免。”

“我擔心我跟她的約定不能完成，我終歸要食言了。”

清泓溫和地笑了，“人生的際遇總是充滿了許多的未知，就像她轉世為人，忘記了前生的一切，依然不期然地與你在人間相遇。能與不能，現在言之都尚且過早，你放心地進入輪迴，不要再揹負任何的東西，好好地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凡人。這是我和公主殿下欠你的人生，今生不能補償你，就還給你來世。”

雲離連忙說，“老師，你知道我從來沒有介懷過。”

清泓抬頭看著他，深沉地說，“當年我明知道神諭只選出了兩個孩子，依然順著雲瑤的計謀選定了你，是因為自私。也因為這自私，讓你承受了你的生命本不該承受的一切，有了今天的結局。若不是我們一手把你推上了三元大殿的位置，你會是一個無憂無慮的生命，不知道存在在靈界的哪個地方，但至少，現在還好好地活著。”

“但若不是你們一手把我推上了三元大殿這個位置，很多年以後，我沒有機會再遇見尋音，在災難來臨的時候，也不能憑藉自己的力量去做些什麼。老師，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們，也沒有怪過命運。什麼樣的人生就用什麼樣的方式去生活，這就是我這一生學到的。最後，還是要謝謝您。”說著，他對著清泓深深地鞠躬。

清泓擺手，示意他起來，“還去見見她嗎？”

“不見了。”他轉身向著門外，“如果有緣，一定會在來生再遇見的。”

清泓點頭，揮舞起兩生權杖，開始唸咒語。雲離的影像重新回覆到一粒光球，而後被兩生權杖發出的猶如瀑布一樣的光芒湮沒，“去吧，來生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凡人。這是我所能給予你的最後的祝福。”

結局像是一把掛在心上的鎖，他把自己能看到和能預知的未來全部鎖上，像一個不知道的人那樣去經歷。也許，享受過程，才是真正的人生。

這間屋子裡面放著五個人，清泓一一輕點過去，蒙子依，蒙以勳，北辰，君澤，景夢。他記得自己當初拜託莫鳶和北辰分別把君澤還有景夢抱回靈界養育時，還猶豫了許久。也許他們如果平平安安地在人間長大，一千年的時光，只是輪迴了十幾世而已。誰都找不到他們，他們也不會知道所謂的犧牲和使命。但他還是自私地把他們找了回來，憑藉他們本身的力量在靈界成長著，最後，迫於使命，貢獻出生命。

他帶著蒙子依和蒙以勳進入玄班考試的時候，就知道靈力的宿主是蒙子依，但他依然沒有做任何事情，讓她進入了靈界。

他們的死，都有他不可推卸的責任在裡面，其實真正染滿鮮血的，是他的手。他雖然沒有殺他們，但是間接推動了他們的死亡，看著一個個年輕鮮活的生命就這樣以死亡的姿態呈現在自己的面前，清泓忍不住背過身去。

等一切結束，等一切結束。

七夜站在夜幕裡，像是不存在一樣，眺望著遠方。他的氣息很輕，輕到若不是仔細辨認，很難發現他的蹤影。他是孤獨的，孤獨了許久，像是一個回不了家的孩子，一直在一條看不見盡頭的路上盡全力奔跑著。他忽然有些累了，累自己所在的位置，累自己要擔負的責任，累……

“殿下。”尋音在他身後開口叫他，他並沒有回頭，依舊看著遠方的月亮。月圓，按凡人的說法就是團圓的時候，可是，現在，已經死了太多的人，圓已經無從說起。

尋音走到他的身邊，輕鬆地笑道，“在看月亮啊？”

明知故問。七夜依然不回頭，不說話。

“在生氣我跟先生要去輪迴之境麼？可是殿下，你真的不能走，你必須要留在這裡。”尋音扯住他的手臂，那是她第一次主動靠近他。他終於轉過頭來，盯著她，“你不是我，你不會了解我的心情。”

尋音笑道，“記得上學堂的時候，我上課總是不愛認真聽講，講課的先生就很生氣，說我這樣自毀前程，老來後悔還不知道。那個時候蘇陌涼坐在我身邊，他就跟那個先生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那個時候我不明白，也許到現在也沒有明白多少，但跟殿下的這句話，應該差不了多少。”她本來輕鬆地講話，想要緩和氣氛，可看到七夜的目光那麼深邃地望著自己，覺察到不對，又問，“怎麼了，殿下？”

“我跟雲離真的不一樣。你從來沒有喊過他殿下，而除非我要求，在你的潛意識裡，我就只是殿下。”所以他的擔心跟雲離的擔心比起來，就那麼不值一提。但是自從彌安醒來的那一刻起，就宣告著雲離已經死了，不管是灰飛煙滅還是再入輪迴，世界上都再沒有那個叫雲離的人。

尋音笑道，“因為我在人間遇到他，那個時候還不知道有靈。我還說他是芒果精，我以為世上有妖怪。”她漸漸地斂了笑，看著圓月，不想再提雲離，那是她心上還沒有結痂的傷口，“今天是十五，我有許久沒有回過家了，不知道爹孃還有黃管家他們都好不好。”

“你想要回去？”

“可以嗎？”前途未卜，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回去，她想要這個機會，卻不知道他肯不肯給。

他點頭，“回去吧。”也許，是最後一次。

她歡欣地跳了起來，然後拉著他的手說，“你跟我一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