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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裡，自己的娘從沒這麼大聲地說話，尋音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七夜看了看尋音的表情，慢慢地走上前來，先是按照凡人的規格，行了個見長輩的時候應該行的禮，然後才誠懇地說，“請夫人不要怪罪尋音，她一直很守規矩，從來沒有做什麼越軌的事情，說晚輩是她的夫君，只是玩笑話，請夫人不要生氣。晚輩與尋音在靈界相識，一直受她的照顧，今日陪同她回府，只為慰藉她對雙親的思念之情。”

“此等聲名大事，怎麼能開玩笑！”千戶侯夫人越發不悅，皺起眉頭看向尋音。

看到七夜謙恭的態度，尋音有些心酸。至高無上的他，幾時這麼低聲下氣地跟人說過話？何況這個人還是他一向最輕視的凡人。想到這裡，她走到七夜的身邊，挽著七夜的手臂說，“娘，我不瞞你，我確實是喜歡他。今天帶他來，就是來見你和爹，這樣往後我們就算有了正式的名分……”

“你！”

本來好好的母女相逢，眼看就有不和諧的趨勢，一直站在旁邊不說話的洛元朔此時出來打圓場。他摟著夫人的雙肩，笑了笑說，“好了好了，你看你這是幹什麼，孩子難得回來一趟，你不想著好好做幾個好菜慰勞慰勞她，反而還一個勁兒地怨責，這樣孩子心裡會不痛快的。你看這個叫七夜的孩子，乾乾淨淨，為人也謙遜，既然尋音喜歡，就讓他們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可的。我們的女兒，我們自己還不清楚麼？”

他這樣一說，千戶侯夫人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老爺，從小你就格外偏袒她。”

洛元朔大笑，“說得女兒像是我生的一樣。好了夫人，你就趕緊去準備準備吧。”

千戶侯夫人點頭，又仔細地看了七夜一眼，這才帶著人下去了。

洛元朔領著七夜和尋音去前堂等著開飯。期間，他又不放心地問了七夜一些問題。

“七公子，你的家鄉在哪兒？”

七夜想了想，認真地說，“地方住得比較偏遠，侯爺可能沒有聽說過。”

“哦，這樣。我長年在鄴城打理，也確實對各個地方的地名不是很上心，這樣吧，你把它大體的位置說一說就可以了。”洛元朔看到尋音一副想笑的樣子，瞪了她一下，“爹關心你夫君的來歷，有這麼好笑麼？”

尋音擺手，“沒有沒有，爹，你不要誤會，女兒只是想起了一些事，忍不住而已，你繼續問，繼續問。”

七夜低頭看了看她，正襟危坐，回答道，“我住在冰月之湖。”

“噗”，正在喝茶的洛元朔把茶一口全噴了出來。他是知道這世上有一個冰月之湖，但不知道這個人口中的冰月之湖跟他所知道的，是不是同一個。但這個問題顯然不適合再問下去，因為再問下去，就會觸犯那些高高在上的靈。所以他轉了個話題問，“那你今年多大了？”

“咳咳……”尋音差點沒被吃到口中的糕點給噎住，她看了七夜一眼，發現此刻他的表情真是變幻莫測……她很好奇他會怎麼答，老實地說幾萬歲？如果他真的這麼說出來了，估計爹會嚇得當場昏死過去。以七夜的性格，卻決計不會撒謊的。

七夜忽然執了尋音的手，表情嚴肅地對洛元朔說，“侯爺的這個問題，鑑於種種方面的原因考慮，晚輩不能直接回答。但是晚輩覺得，年齡不是問題，只要尋音願意，晚輩幾萬年都不會改變心意。”

他說得鄭重，跟表決心一樣。洛元朔低頭喝了口茶，心想這是一個孩子衷心的承諾，也並沒有太在意他說話的內容。看他的樣子，應該比尋音大，但也跟尋音相配吧。幾萬年……對於一個凡人來說，那個數字龐大得好像這一生都不會接觸到一樣。

“令尊是做什麼的？”

“我一出生就沒有爹孃。”

洛元朔愣了一下，想不到居然問到了別人的痛處，下意識地換了個話題，“七公子平日都在靈界幹什麼？是尋音的同班同學麼？”

“不是。”七夜回答，而與此同時，尋音回答“是”。答完之後，兩個人互看了一眼，又回答了相反的答案。尋音一時有些懊惱，因為洛元朔的臉漸漸地嚴肅了起來。

“是這樣的爹，本來是同班同學，後來因為七夜天賦很高被靈收去，考了靈界的配羽系統，就不再是同班同學了。哦，配羽系統您大概不知道，就是靈界對於靈力的一種考核系統，凡人一般是不允許參加的。”她解釋完，看到洛元朔的臉色緩和了一點，隨即笑道，“爹，你就別再問七夜了。他本來就緊張，您再問下去，估計他今夜該失眠了。”

洛元朔點頭，“那好，不再問了。”他湊到尋音的耳邊，低聲說，“爹看這個孩子不錯，你們的事，爹不反對。”說完，他側頭叫來兩個下人，“去廚房催一催，看看晚飯準備好了沒有。”

晚飯準備得很豐盛，有許多菜都是尋音最愛吃的。熟悉的菜香讓尋音暫時忘了那沉重的使命，饒有興致地向七夜介紹各種各樣的菜色，七夜一邊聽一邊微笑著點頭。雖然洛元朔覺得女兒的行為有些怪異，但看到他們歡快的樣子，也忍不住高興。直到千戶侯夫人坐下來，四個人才開始用晚餐。

“對了尋音，我剛剛忘了問，你姐姐怎樣了？”千戶侯夫人把青菜夾到尋音碗裡，正和七夜談笑的尋音忽然停了下來。剛剛還熱鬧的氣氛彷彿一下子冷卻，千戶侯夫人不解地看著洛元朔，洛元朔搖頭。

“娘，彌安很好。”尋音笑著說，“她因為有重要的事情，所以不能跟我一同回來。”

千戶侯夫人總算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還是夾了一片香菇放在七夜的碗裡，“多吃點。你第一次來，我們沒什麼好菜招待你。粗茶淡飯，聊表心意。”

七夜低頭看著那片還冒著熱氣的香菇片，鼻子裡都是香菇濃郁的香氣。他的手忽然有些抖，然後突兀地站了起來，朝洛元朔和夫人鞠了個躬，“對不起，先失陪一下。”說完，匆匆地就向外走。洛元朔說，“尋音，這是怎麼了？”

“爹，娘，你們先吃，我出去看看他。”尋音馬上也站了起來。

外面，天已經黑了下來。千戶侯府的下人正在點燈籠，看到尋音紛紛行禮。“剛剛有看到人從這裡經過嗎？”

有人回答，“好像往那邊去了。”

尋音看了看，是通往花園的方向。她追到花園，四處都尋不到七夜的影子，最後在假山外的石子地上，看見了一個影子。她彎腰進入假山，發現七夜靠坐在假山壁上，頭埋在臂彎裡。月光清華，他縮在一起猶如一個小小的孩子，沒有絲毫的安全感。

她緩緩地蹲下來，伸手抱著他，然後輕輕地靠在他的頭頂，用一種母親般的姿態，希望能夠溫暖他。

許久，他彷彿夢囈一樣說，“從來沒有人給我夾過菜，從來沒有。”

尋音收緊了手，聽到他又說，“我以為我一直會是一個人，一直孤單下去。有家……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