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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他們被救回來之後,瀟兒就被送到青丘那去治傷止血,一開始我還以為她只是身上有些自殘的劍傷,直到青丘提醒我,她的脖子上還留依稀的獠牙印。”雲秋水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當初那個位置上指了指,神色沉重,“那一塊的面板很新,很明顯是才長出來的,我知道瀟兒有著靈鳳族的血脈,自愈的速度遠比正常人快許多,但是如果是直接遭受致命傷,她混血的身體並不能像真正的靈鳳族那樣恢復。”

雲秋水自嘲的笑了笑,眼珠一轉,嘆道:“從第二天開始,瀟兒的身上就長出火一樣的羽毛,紅色的,一旦拔下就會直接燒燬,那時候我就明白,她一直被沉月和崑山清氣壓抑的靈鳳之息終於要失控了。”

“等瀟兒醒了之後,她就如實將當時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我,我曾從九卿那裡聽說過一些關於古代種的傳說,所以瀟兒說起千夜當時的模樣,我就知道他是古代種的後裔,但是她對自己脖子上的咬痕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多半就是在兩人都失去意識的時候,被半人半獸狀態的古代種咬傷的吧。”雲秋水慘淡的咧嘴笑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後,心有餘悸的搓著手指,繼續說道,“可是為什麼失控的古代種沒有一口咬斷瀟兒的脖子呢?只要再多咬那麼一寸,瀟兒就會當場喪命,但他沒有這麼做,即使在完全失去理智、無法自制的時候,千夜都沒有想過要傷害瀟兒。”

雲秋水抬起眼眸,目光帶著溫柔的笑,卻看得蕭奕白心下一顫,不可自抑的閉起眼睛——八年前自己失控的時候,他甚至連親生父母都能殘忍的殺害,根本無法抑制體內洶湧的殺戮慾望。

“所以,我從來都不怪他。”雲秋水接著開口,感覺心頭一塊巨石轟然落地,雙手交疊放在胸口,自言自語的喃喃:“如果瀟兒現在也還在千夜身邊,想必應該還是安全的,她一直沒有給掌門回信,我還以為那孩子又是玩心太重耽誤了,直到這次回到飛垣,聽到人們談起千夜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我才知道事情已經變得超乎想象了。”

蕭奕白溫和地凝視著雲秋水,猜不透眼前人的真正意圖,淡淡接道:“我還以為夫人只知道了這些事情才回來的,原來是來了之後才知道的嗎?那夫人此行又是為了什麼事?”

雲秋水點點頭,望了一眼天澈,又將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提了提,輕聲說道:“原本是為了他弟弟天釋來的,那孩子身上的毒素複雜無法根除,只能嘗試找到這些年試藥用過的那些東西,從根源上下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哦……原來如此。”蕭奕白有些意外,其實他已經完全不記得還有天釋這麼一號人物,連忙尷尬的輕咳了幾聲,又道,“說的也是,我記得書冊中記載他一共試藥六十一次,幾次都是死裡逃生被硬生生救了回來,當時他被救走的時候也沒有攜帶壓制毒素的安魂丸,能撐到現在還活著……崑崙的醫術果真令人佩服。”

天澈眉峰一聳,似有不快,但最終還是抿著嘴一句話也不想和他說,雲秋水見狀只是淡淡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道:“正好瀟兒一直不給掌門回信,掌門心中惦念本想親自走一趟,是我攔下了他,我原本就和飛垣有些不解之緣,年輕之時只會一味逃避,到如今年過半百的年紀,反而有些想通了,當年欠下的情和債,也該有個了結。”

“夫人……”蕭奕白暗暗心驚,一下子明白過來,雲秋水的手輕顫,心裡有淡淡的期望,凝視著他微微而笑,“我已向陛下申請,希望能見一見長公主殿下,只是……還未能得到允許。”

蕭奕白並不意外,隨口勸道:“長公主殿下現在是要犯,明溪不讓見也是情理之中,而且她幾番想針對雲瀟,怕是對您也不會有好臉色,夫人何苦要去見她?”

雲秋水苦笑著搖頭,輕嘆了口氣,神色陰晴不定,忽然壓低聲音,語調一轉,問道:“鳳九卿是不是也回來了?我之前聽天澈提起北岸城海魔倉鮫逃脫的事,倉鮫……就是他放出來的吧?”

提起那個人,蕭奕白的眉頭不禁又皺了幾分,默默點了點頭,雲秋水依然平靜,開口卻是讓他心下震驚的話:“鳳九卿是不是也和上天界有什麼關係,你們這一族背後的力量之源,應該也是來自上天界吧?”

蕭奕白的表情很鎮靜,四目相對,反倒是雲秋水先挪開了目光,小心翼翼的絞著手指,低道:“他一直隱瞞自己是靈鳳族後裔這件事,也經常和我說一些聽起來很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只當他是講故事,畢竟在那時的我眼裡,他確實是一個博學多才、風趣幽默的人。”

雲秋水低著頭微微笑了,即使對那個人心懷芥蒂,可提起他眼裡仍是滿滿的愛意,嘆了口氣,接道:“直到我知道靈鳳族,知道腹中的孩子是違背血契、註定會早逝的存在,知道他和長公主的那些事情,我一氣之下回到崑崙山,雖然立下重誓終生不再返回,也不再和任何人提起他的事情,可我還是忍不住,真的開始去了解關於上天界的事情,那時候我才發現鳳九卿的話都是真的。”

“九霄雲頂,有流島萬千,懸浮於野,宛如大星綴塵寰。雲外有云,天外有天,流島之巔,得黑龍庇佑之處,為神之領域,呼之‘上天界’。”雲秋水默默唸著這句來自飛垣的古老傳說,眼裡閃出明媚的色澤,蕭奕白卻在這一瞬臉色驟然陰沉,低吟,“在外人眼裡,上天界就是神的領地,像神一樣俯視眾生,主宰一切,可夫人知不知道,對飛垣而言,上天界才是災難,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和罪魁禍首。”

“我知道。”雲秋水按住他微顫的手,像個慈祥的母親,溫柔的看著蕭奕白,“我就是知道這一切才會來找你。”

蕭奕白的眼睛突然瞪大,耳邊繼續傳來雲秋水聲音:“都說千夜是為了一己之私選擇了上天界,他是上天界的幫兇,要和夜王一起對付飛垣,這種話騙騙別人就算了,千夜也算是在我面前長大的,他的為人我很清楚。”

雲秋水緩了口氣,雖然面色有些發白,唇邊反抿著一抹淡笑,從容的道:“一個前不久還和夜王殊死搏命的人,怎麼會毫無理由的突然倒戈,你們編出這種傳言,究竟是為什麼?”

蕭奕白的臉色終於變了一變,沒想到這個在千里之外隱居多年的女人會有如此敏銳的直覺,他強笑了笑,仍然不肯輕易妥協,反問:“如果我告訴您,蕭氏一族的血脈原本就是來自上天界,和那位夜王甚至可以稱為同修故友,就算飛垣沉海毀滅,他依然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因為……上天界才是他真正的故土。”

雲秋水抿著唇,在認真思考他的話,聲音也冷漠如冰:“如果真的如你所言,那的確是情有可原,難怪飛垣人會對這件事深信不疑,可我不是飛垣人,與其相信你們刻意放出來的訊息,我更願意相信自己認識的那個蕭千夜。”

蕭奕白猛然站立,深深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她憔悴、病弱,看起來弱不禁風,可是骨子裡透出錚錚傲骨,讓他凜然起敬。

“能告訴我他的下落嗎?”雲秋水無聲無息的坐了回去,似乎在發呆,又似乎在思索,隔了好久才又期待的看向他,蕭奕白恍惚了一瞬,終於明白了她來找自己的真正意圖,苦笑:“說實話,我也沒有他的訊息,但如果是這麼長時間杳無音訊的話,十之八九應該是在和上天界相關的某個地方,因為上天界有掌控時間、空間之術,或許在他們看來,也只是過去了幾天。”

雲秋水頓時又陷入失望,擔心之色溢於言表,蕭奕白忽然行了一禮,轉口又道:“但是如果他們已經回來了,應該會先去東冥取回一件東西,他之前有跟我提起過這件事。”

“東冥?”雲秋水感覺心瞬間提到嗓子眼,驚呼道,“這種腹背受敵的時候,他不回來解釋清楚,還要跑去東冥做什麼?”

蕭奕白劍眉深鎖,好像完全沒有聽到對方的問題,自顧自的說道:“東冥境內的禁閉之谷,五帝湖最深處有一柄黑金古刀,在破壞四大境封印和中央陣眼之前,他一定會取回那柄古刀。”

“黑金……古刀。”雲秋水眉頭緊蹙,感覺這四個字好像在哪裡聽說過,一時又怎麼也想不起來,蕭奕白淡淡提醒道,“是蕭氏一族的先祖所吞噬的那位十二神留下的,夫人先前不是問我力量之源來自何人嗎?那我也不妨坦白告訴您,蕭氏一族的根源,是上天界戰神,帝仲。”

雲秋水的目光瞬間警惕,挑了挑唇角,無話可說,她的確是聽說過這個人,是從鳳九卿口中聽過這個名字,即使是靈鳳族的純血後裔,鳳九卿在提及帝仲之時都是難以言表的敬仰和欽佩。

“難怪……”天澈終於開口,回想著碧落海一戰夜王那些不合常理的舉動,茅塞頓開,“難怪夜王沒有直接動手殺他,原來你們是帝仲的血脈!”

“呵……”蕭奕白無所謂的笑笑,淡然自若,“若非如此,一個年輕有為前途大好的帝都高官,為何要放棄好不容易到手的權勢,選擇上天界呢?”

他話裡有話,是在試探兩人,雲秋水和天澈互換了神色,兩人同時平靜地微笑,將一切情緒都以平靜遮掩住。

蕭奕白怔了一瞬,剛想開口,雲秋水已經站起來理了理裙襬,笑吟吟的對他揮了揮手:“我們也該走了,你放心,我們會找到他,也會盡全力保護他。”

“夫人……”蕭奕白愣愣喊了一聲,又轉向天澈,目光一寒,“公子也是如此嗎?”

天澈的唇角掛一絲冷笑,緊跟著站起來將毯子還給他,口是心非的道:“我是不想管他的死活,可我不能不管師妹。”

蕭奕白想了一瞬,忽然笑了笑,轉身從衣架上取下一件厚實的羽織大氅遞給天澈:“這個你帶著吧,今年的氣候反常,各地都在下雪,這是傾衣坊特製的冬衣,保暖特別的管用。”

“你該不會以為一件衣服就能收買我吧?”天澈嘴裡嘲諷了一句,手卻已經接下了大衣,無可奈何的嘆氣。

蕭奕白沒有再說什麼,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天徵府。

直到走到沒人的街角,天澈豁然頓步,目光嚴肅認真的詢問:“師叔,您真的要去東冥?”

“嗯?”雲秋水像在思索著其他事情,好像沒聽清楚他的話,徑自回道,“嗯,嗯,要去的。”

天澈聽得心急,忙道:“師叔,您身子不好,還是在明戚夫人府上先住著吧,師妹的事情我去就好了。”

雲秋水面容冷淡,只微微拍了拍他的肩頭,眼神卻是一暗,淡道:“我是瀟兒的母親,我理應陪著她,哪怕是……要和她徹底分別。”

話音未落,人已經走出好遠,天澈愣愣的看著雪中遠去的孤獨背影,感覺心中一陣猛烈的攪動,不安和煩躁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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