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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金鳳樓,蕭千夜還是情不自禁的回頭看了一眼,低聲問道:“我大哥他怎麼樣了?”

雲瀟安慰著握著他的手,笑了笑:“我要說他沒事你肯定也不會相信吧,不過你且放心,現在他身上的夜咒,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

他像是豁然鬆了口氣,一直緊緊握拳的手倏然鬆懈下來,許久才莫名苦笑:“謝謝你,我們兩兄弟……總是給你惹麻煩。”

雲瀟沒有回話,哼著歌往蜃樓走去,山博會的入場在黑市的另一個方向,很遠就能看見高大的假山堆砌成峰,青竹蒼松栽種其中,而拍賣會場的紅瓦正是從那樣鬱郁蒼蒼的綠色中透出,乍一看真像是有什麼文人墨客隱居其中,風雅翩翩,蕭千夜牽著雲瀟走到假山腳下,抬頭才驚訝的發現這一條人造的山石路是如此的悠長曲折,各色行人三五成群竄梭其中,相互之間倒也互不交流。

“哇……真的好高啊。”雲瀟也是仰著頭嘀咕了一聲,難怪蕭奕白會說蜃樓只有三層,但每層都建的極高,這條山石路少說也有千米長,就像一座真正的高山石徑,但這裡是巨鰲背上馱著的山市蜃樓,所有的東西都是人力所造,到底是什麼人有如此鬼斧神工,打造出如此栩栩如生的自然盛景?

兩人一起往假山腳下一處涼亭望去,那裡圍著不少人群,還有很多轎伕,似乎是在講價格,那些出身富貴之人哪裡願意親自走上這麼高的石階,索性就在山腳下僱傭轎伕悠哉清閒的坐上去,沿途還能欣賞一下山博會附近的造景,豈不美哉?

“這麼點路都爬不上去,真是廢物。”蕭千夜忍不住嘲諷,卻聽見雲瀟拉著他的胳膊輕笑起來,“你懂什麼!這可不是走不走的了的問題,你好好看看那些轎伕所用的竹轎,上面都是鑲著金銀玉石的呢!有一顆的,有幾顆的,還有滿轎子全部鑲滿的,想必也只是一種身份的象徵罷了,可惜我們沒有錢,只能自己爬上去了,說不定到了上頭還要被人嘲笑呢!”

蕭千夜咧咧嘴,嘀咕道:“有什麼好嘲笑的,傾衣坊的狐裘大氅,多少錢都買不到。”

“是是是。”雲瀟憋著笑應和著他,已經拉著他急不可耐的開始往上走,山石徑上其實還是有一些和他們一樣選擇步行的客人,但是觀其模樣,似乎都不像是飛垣本土人,蕭千夜不得不再三提高警惕,飛垣雖然墜天落海之後就和天空的萬千流島沒有任何牽連,但黑市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總是能吸引到各路稀奇古怪的人,這些人懷著不同的目的遊走在流島之間,做些特殊的生意。

一路往上,溫度也在一點點下降,好像身臨其境進入到了深山之中,耳邊甚至傳來鶯歌鳥語,混合著溪流瀑布的聲響,讓人神清氣爽。

“這黑市的主人難道是個文雅之人?”雲瀟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一草一木,明明都是些人工栽植的東西,可真的錯落有致,一點不輸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蕭千夜也在跟著她的目光看向路邊的花草,皺眉回道,“那我倒是不清楚了,事實上山市也好海市也罷,都不在軍閣的管轄範圍內,雖說是歸屬鏡閣,每年都要上繳一大筆稅錢,但因為本質是黑市,很多東西鏡閣也管不了,只要不要在飛垣惹出什麼大事,也就隨他們去了。”

雲瀟好奇的幻想著,念念叨叨的猜測:“一個貪圖錢財的……文人雅士?倒是有點意思。”

蕭千夜隨口笑起,接道:“這種笑面虎可多了,一個個表面看著溫文儒雅,背後斂財可是一點不帶手軟,公孫晏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兩人有說有笑的繼續走,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忽然一陣清風帶著細雨蕭蕭吹落肩頭,這時候山石徑兩側出現了小小的庭燈,散發著靜謐又溫和的淡淡橙光,好像整個世界都忽然寂靜無聲,蕭千夜警覺的掃了一圈,隱隱察覺到有什麼矯健的影子從假山深處一蕩而上,無聲無息的鑽入紅磚高樓中,隨後風雨散去,又見月光。

“雨蛟。”雲瀟緊盯著那幾道影子消失的地方,嘴角終於勾起意味深長的笑,“果然來了,也不枉我大費周章的找進來了。”

“小心。”蕭千夜緊拉著她的手,忽然目光一沉,驚訝的攤開她的手心,雲瀟急忙想要抽回來,又被他死死拽住拉到眼前,她的手心有粘稠的冷汗,五指微微顫抖著,似乎在經歷某種隱忍的痛苦,不等他開口詢問,雲瀟已經笑嘻嘻的撲過來,隨口敷衍過去,“我自小爬山就不行嘛!這麼陡峭的山石徑,可不比崑崙那些雪路好走。”

蕭千夜將信將疑的看著她,雲瀟怕他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幫著蕭奕白化解夜咒阻斷的反噬之力,索性直接撲到他背上跳了上去,偷笑著說道:“我不想走了,你揹我上去好不好?”

蕭千夜看著她清澈的眼睛,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擔心的問道:“你不舒服?是不是龍血影響?要不我還是送你回去和大哥他們一起吧,雨蛟我一定會親手逮住送到你面前的。”

“少廢話,你到底要不要揹我?”雲瀟一口回絕,生怕他繼續問下去,趕緊裝模作樣的咳了幾聲,小聲說道,“我記得才拜師的那兩年,從論劍峰到習劍坪要走好長一段的山路,我又經常被師父留堂,一拖就是大晚上了,劍靈好重好重,拖著它爬山,簡直要命了!還好有你在,雖然你是被娘逼著來等我下課的,可還是會幫我提劍,我就賴著你讓你揹我回去,一晃好久好久了,是不是從十歲起,你就再也沒背過我了?”

蕭千夜果然是被她幾句話拉回到遙遠的過去,一點點回憶起那些事情,也是忍不住淡淡笑起,索性揹著她邊走邊道:“好像還是師兄揹你多一些吧,你總是欺負他。”

“師兄比你好說話嘛!”雲瀟笑呵呵的戳了一下他的臉頰,沒好氣的罵了幾句,蕭千夜漫不經心的走著,回道,“你總是偷懶不好好練劍,師父師叔也隨著你的性子不多加管束,可我畢竟也算是你師兄,總不能看著你一直不務正業,所以你每次找藉口偷懶,我都想辦法你把拽回去繼續練劍,結果師兄倒好,他不僅不責備你,反而怪我管的太多,你走不動,他就揹你回去休息。”

這聲輕微的回憶如雷一般令雲瀟身子猛然一晃,她沉默了一瞬,彷彿又回到了黑棺裡那無助絕望的一夜。

蕭千夜豁然扭頭,發現雲瀟已經將臉深深貼在自己後背上,哽咽了一下,自責道:“對不起,對不起啊,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一定好好練劍,能保護自己,保護你們……”

“阿瀟……”他趕緊叫了一聲,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沒等他慌亂的整理好語言安慰,身邊兩個轎伕抬著個錦衣公子從兩人身邊輕快的掠過,轎子上的年輕人手裡把玩著兩個木核桃,撇著嘴嫌棄的瞄了一眼正在爬山的兩人,又從鼻腔發出一聲不屑一顧的嘲諷,咧嘴輕佻的挑釁:“窮鬼!”

雲瀟借勢將心底的隱痛一瞬收起,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錯覺,將下巴搭在蕭千夜肩頭,不動聲色的改變了話題:“他罵我們窮鬼!”

“阿瀟。”蕭千夜哪裡還有閒情逸致理會這種無端端的挑釁,他擔心的扭著頭看著肩膀上那張瞬息萬變的臉龐,也不知道這個女人心中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她應該只是不想提起那些被自己無心談起的傷心事,所以才會給自己找臺階,雲瀟捏了一把他的臉,抬起手指向已經走遠的年輕公子,笑道,“快追上去,竟然敢罵我是窮鬼,我非要他好看!”

“好。”他也不敢再說什麼,腳步一動,眨眼的瞬間就已經攔在山石徑中間,兩個轎伕嚇了一跳來不及剎住,在慣性的作用下,竹轎上的年輕公子一下子就被甩出去摔進了旁邊假山堆,他摸著屁股艱難的爬起來,一看是自己剛才路過的那兩人,立馬氣急敗壞的罵道:“是你們!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敢捉弄我?”

雲瀟衝他吐了個舌頭,戳了戳蕭千夜提醒:“快跑呀,還傻站著幹嘛!”

蕭千夜只覺得眼前一幕是如此好笑,他一生行事嚴謹,受限於禮教政權,總是舉步維艱小心翼翼,還從來沒有在黑市這種地方以這種小手段捉弄一個有錢人家的公子,但他立馬就聽話的揹著雲瀟轉身逃跑,兩個轎伕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矯健的身影一瞬消失在視線中,那公子哥攙扶著假山,看著像是扭了腰半晌動彈不得,氣呼呼的罵起來:“快去追!媽的,轎伕都坐不起的窮鬼,還敢來山博會鬧事,趕緊找出來我要弄死他們!”

“那個,公子……”轎伕尷尬的抓著腦門,抬手指著山石徑尷尬的咧嘴,“人、人沒了,追不上啊!”

蕭千夜揹著雲瀟,只消片刻就已經來到山博會拍賣會場附近,這是一個寬闊的廣場,正中心高懸著一個巨型銅鼓,方才震盪整個山市的銅鑼聲就是從這裡發出。

他找了一個人少的角落放下雲瀟,或許是受到情緒影響,這種對他而言根本不足掛齒的山路竟讓此刻的他氣喘吁吁的彎下了腰,雲瀟趕緊扶著他靠著假山坐下,好笑的問道:“我的好師兄,這麼點路怎麼把你累成這樣?難道是這些年不好好練習,身手退步了嗎?”

他用手撐著額頭,自己也倍感意外,嘴角揚著罕見燦爛的笑:“我被人追殺,逃命都沒跑的這麼快過,對方也就是一個地主家的傻兒子吧,幹嘛要跑啊,他根本打不過我的。”

雲瀟捂著嘴笑個不停,拍著他後背,又湊過來掰過他的臉頰,眨眨眼睛又道:“喘成這樣,難道是我太重了?沒有吧,我一直很注意保持身材的呀……”

蕭千夜心不在焉的看眼前那張笑靨如花的臉,內心泛起一股無法遏制的衝動,抬起手輕輕釦住她的脖子,一點點用力將雲瀟拉到自己懷中,在感受到她鼻息一瞬急促的剎那,緊貼著唇吻落下去。

這樣的衝動,自崑崙一戰之後被他無數次的扼殺在心底最深處,卻在這片刻的鬆懈之時,宛如山洪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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