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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溶洞裡靜悄悄的,剛才那突如其來的驚變讓雲瀟整個人癱軟的靠在他的肩頭,不過一會竟然沉沉的睡了過去,蕭千夜小心的摸了摸對方的額頭,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回憶讓她頃刻之間就變得如此憔悴,只能耐心的守著,直到外面的天光一點點暗下去,黑夜無聲的降臨,她終於發出一聲呢喃,又在甦醒的下一秒捂著胸膛劇烈的喘氣。

“阿瀟,哪裡不舒服嗎?”他趕緊扶住雲瀟不讓她亂動,然而她一眼看到外面黑下來的天色,直接跳起來衝到了雪溶洞的門口,跺著腳罵道,“都天黑了,你怎麼不喊我起來?”

“你睡著了。”蕭千夜心不在焉的回話,強行把她拽了回來,雲瀟拍著他的腦門焦急的道,“睡著了你倒是把我喊起來呀!本來時間就很緊急,我還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整天,白天在山上遇到的那傢伙怪怪的,他帶著的那群孩子也很不對勁,一定有問題的,快,快跟著風靈去魔教的分壇……”

“你睡著了。”他機械的重複了一遍,根本沒有聽她的牢騷,固執的詢問剛才的問題,“你哪裡不舒服?”

雲瀟對他咧嘴笑了笑,拉著他想往外走:“我沒有不舒服了,我們趕緊出發……”

“今晚不去了。”蕭千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雲瀟遲疑的轉過臉,面無表情的道,“你休息一晚上,如果真的沒事了我們等天亮再出發,如果還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那我會立刻放棄敦煌和魔教,帶你回去。”

“你說什麼呢?”雲瀟鬆開他的手腕,幾乎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後退一步像看陌生人一般看著他,頓時有些生氣的質問,“都到了祁連山腳下,你現在說要撂手不管?雷公默還在敦煌城裡狐假虎威,回紇的動向也很令人擔心,如今魔教蠢蠢欲動,要是他們三方聯手東侵,中原豈不是……”

蕭千夜看著她失望的眼神,語氣依然冷漠:“我們此行是過來找師姐的,既然師姐已經沒事了,我們原本就沒有必要多管閒事,我是飛垣出身,既不在乎魔教,也不在乎中原。”

“你……”雲瀟的臉色微變,眸光一暗,唇邊卻還是笑意盈盈的回了一句,“你才不會這麼做呢。”

“我一直都是一個只要事不關己,就可以高高掛起的人。”蕭千夜毫不猶豫的反駁,露出了一抹譏笑,“從我離開崑崙山回到飛垣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不喜歡這樣的人。”雲瀟直視著他的眼睛,看著他態度強硬的面龐,短暫的沉默之後,又低低笑了起來,“但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否則從夜王現身的那一刻起,你就能直接殺了明溪一了百了,不會被捲入碎裂之災,不會被視為叛徒走狗,也不會在謾罵嘲諷裡一個人堅持那麼久,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事情,所以這麼急著要帶我走?”

蕭千夜啞然頓住,雲瀟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變化,再想起白天見到的點燃整座山脈的奇異火焰,心裡的懷疑也越來越翻湧,低頭慢慢的說道:“魔教信奉聖火,雖然敦煌城裡的祭典只是以迷藥混雜在火焰裡,致使百姓吸入後產生幻覺,但是之前山巔出的那抹火焰,的的確確……應該是屬於我的。”

“阿瀟……”他緊張的手都在抖,雲瀟鎮定自若的重新挽著他的胳膊坐下來,輕輕按住自己的心口傾聽著火種微微的跳動聲,突然坐直身體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千夜,有些事情我一直沒敢告訴你,其實從我恢復皇鳥原身的那一刻起就隱隱有所察覺,上一代火種的消亡並非真正的死亡,它有著非常微妙的感知傳承,這種感覺很神奇,真實的就好像曾經親身經歷過一樣,我其實和飛鳶飛渡、阿琅和靈霜是不一樣的……”

雲瀟咬了咬唇,臉上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不安,緊緊抓著他的手無意識的用力:“以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普通的女人,直到去飛垣遇到鳳姬姐姐,我才發現自己原來是當年被澈皇遺失在外的雙子之一,雖然有那麼一點點遺憾,但做一隻鳥兒也沒什麼不好的,可是現在,當我掙脫混血的軀體慢慢恢復火種的傳承之後,我卻越來越懷疑自己真實的身世,甚至在看到山巔火焰的一瞬間,我竟然感覺自己……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她頓了一下,小心的瞄了一眼蕭千夜,彷彿有些小小的害怕,靠近他壓低聲音繼續說道:“辛摩曾說過,火種的起源來自一場天外流火,墜落到熒惑島之後,意外吞噬了尚未孵化的鳳凰幼子,繼而獲得了形似鳳凰的軀體,自此被稱為‘不死鳥’,但我能感知到的火種傳承,只有離開熒惑島之後的事情,溯皇去到浮世嶼的時候,那裡是一片水光,水下安睡著一種鳥兒,她將自己的火種第一次嘗試分出,從此那種鳥兒成為新的‘不死鳥’,保留著火種的特性,也繼承了血脈的束縛,溯皇選擇在浮世嶼安頓下來,停止了數萬年漫無目的的漂泊,並取蒼木移植到水心之中,成為萬鳥棲息的聖地。”

她深吸了一口氣,閉眼就能看到當年的種種,然而看的越清楚,心中的疑惑就越濃重:“所以說現在的‘不死鳥’一族,其實和靈鳳族本質是一樣的,都是得到了火種之力又被血契束縛的種族,火種雖然對自身有著不死不滅的強大神力,但除去皇鳥贈與,其它則是一點也不能沾染外力,是一種非常專橫獨斷的力量,那麼這股力量的源頭,溯皇、澈皇,還有我和姐姐……又到底是什麼東西?”

“阿瀟,這不重要。”蕭千夜抱著她,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呢喃安慰,“我從來不在乎你是女人還是小鳥,你在我身邊比什麼都重要。”

“可是我想知道真相。”雲瀟驀的抬頭,正好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擔憂,彷彿隱藏著什麼深不見底的陰鬱,讓她的心砰砰直跳,“不死鳥的火焰是溯皇給的,靈鳳族的火焰是澈皇給的,那魔教的火焰從何而來?”

“那真的是你的火焰?”蕭千夜緊蹙眉頭,茫然的望著前方,說著自己也不相信的藉口,“會不會是你感覺錯了,你的傷一直沒好,弄錯也不奇怪。”

“不會的。”雲瀟抓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神色凝重的自言自語,“火種之間會有特殊的共鳴,我確實在看到山巔火焰燒起來的一瞬間聽到了那種聲音,而且你抱著我跳下懸崖的時候,我還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畫面……”

她說著話,蕭千夜已經透過搭在心口的手看到了她口中說的畫面,視線穿越祁連山的雲霧,穿過清澈明朗的天空,他凝視著虛空之門,看到了背後荒蕪一片的原野,籠罩在一片陰寒死寂之下,所有的一切都覆上了一層濃厚的灰白色,萬籟俱靜,了無生機。

忽然,一個名字突兀的跳出來,在他腦中驚雷般炸響——凝淵之野!這就是琅江曾經提到過的神界東方支柱凝淵之野!

下一秒,虛空之門在視線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更加蒼白的世界,白色的地面,灰色的天空,無聲無光無溫度,唯一的彩色是中間一團微微灼燒的火焰,它被天帝之力囚禁在虛無的間隙裡,日復一日的渡過煎熬的每一天,這樣漫長的生活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天崩地裂的震動讓間隙出現裂縫,久違的陽光傾瀉在火焰之上,讓沉寂多年的火種劇烈的一震。

枷鎖突然消失,火種恢復神女的姿態,在短暫的迷惘之後,隨著歡呼雀躍的天獄囚犯一起逃出,她回到了自己誕生的凝淵之野,滿目卻只剩一片荒蕪,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在絕望之際,她尋著記憶來到了天帝開啟六界之門的地方,隨後,虛空之門豁然開啟,一束驚恐的火光從天而降墜入凡塵,彷彿一場盛大的火色流星雨,波瀾壯闊的朝著四面八方拖著長長的光尾墜落下去,那些火光在視野裡明豔璀璨,卻遙遙透出一種淡淡的陰鬱,形成兩種截然相反的氣息。

這樣壯闊的景象確實讓他想起來一種可能性——神界天火無法在人界長久的停留,火種也是在墜落到熒惑島之後搶奪鳳凰幼子才得以存活,而倉促的逃離散落的火焰七零八落的撒在神州大陸上,如果這麼巧遇到真神遺留的靈器,那便可以生生不息的儲存下來,這樣的東西並不常見,但並非沒有,諸如無言谷內西王母神像上的那塊白玦玉環,就有著足以承載天火的力量。

魔教……莫非也是在緣巧合之下得到了類似的東西?

蕭千夜倒抽一口寒氣立馬收回了自己的手,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雲瀟彷彿被抽空了靈魂一樣呆呆看著他,就在她想把跳落懸崖之時看到的畫面呈現給蕭千夜的同時,卻意外的從他的眼裡看到了更為震驚的畫面,那個從枷鎖中掙脫,從火焰裡幻化而出的神女,竟然和她現在的模樣驚人的相似!

彷彿一場命中註定,意外以人類的身軀誕生在這個世界上,擁有的卻是數萬年前,和天界神女如出一轍的容顏。

“那是……誰?”雲瀟小心翼翼的開口,抓著他的手握出淡淡的血痕,蕭千夜身子在微微發抖,看著雲瀟渴望又害怕的眼睛無言以對——難怪帝仲只要幾根金線就能讓她失去抵抗力,難怪金線締造的鳥籠能困住她,天帝是天火的創造者,是凌駕於天火之上,絕對至高無上的存在!為什麼命運總要給他猝不及防的意外,他本想帶著她遠走高飛,讓那段哀痛永遠的埋葬在過去,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以如此始料未及的方式清清楚楚的呈現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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